柳總笑意盈盈道：“哎呀，林總果然特意打扮了，真漂亮呢。”見林燦要離開，她上前輕拍了一下林燦的手臂，笑容堪稱有些誇張，“你老朋友也來了呢，不見一下？”

林燦本能地排斥這樣的對話，共事了近10年的人，還能這樣誇張禮貌和親熱地和你說話的人，一定是關係及其不好的。但是聽見了最後一句，她下意識地順著柳總的視線，看見了露台上走近柳總身邊的人。

嗬，果然是老朋友。她在停車場見到的身影正是他。哦，來人是她的前男友、她進入紀錄片領域的領路人、她的初戀——趙森。

兩秒鐘後，林燦迅速轉回身去，追上了曉旭。比起曉旭的傷口，這個男人讓她耽誤了兩秒鐘，已不能再多了。

等到曉旭的傷口的處理完，林燦和她再次返回到露台的時候，夕陽快沒了，隻剩下那一點點的光，鏈接著白天與黑夜。眾人所知，它轉瞬即逝。

有著龍紋圖案的燈罩裡亮著光，點綴著剛剛到來的暮色，並在地上投下了龍的影子。林燦無暇顧及這些，她看見了剛剛與他寒暄的人，此刻都圍繞著趙森。那個圈圈裡三層外三層，死死地將林燦排除在外。

“所以讓你彆走的嘛，剛剛大老板來宣布趙森即將擔任紀錄片事業部負責人的消息，你都不在。”柳總帶著惋惜和遺憾，臉上一副“為你好”的表情。

“我靠！”童曉旭大喊一聲，讓林燦和柳總嚇了一跳，不得不說，這也是林燦的心裡話。

柳總高高在上地看了一眼還是基層的童曉旭，帶著不屑轉身離開了。

觥籌交錯的這個世界裡，林燦一下子就被除名了，她覺得有點恍惚，但是比起恍惚更多的，是她心理的好奇和……不甘心。俗稱“死得不明不白”。

“如果不是陪我去弄傷口……對不起啊燦姐，我總是粗手粗腳！”曉旭自責地眼淚都要下來了。

林燦扯了扯嘴角，笑道：“你的傷口可左右不了早已經定好的人事安排。”

人事部的老大叮囑自己穿得鄭重點，隻是為了看自己出醜而已，甚至林燦都沒有辦法去問她為什麼這樣戲弄自己？因為是林燦自己覺得這個信息變相等於人事任命的前兆，是自己蠢！

但是，對她的戲弄難道僅僅止步於此麼？林燦的職場雷達立刻開始掃描。

為什麼會突然空降外麵的高管來？大老板向來器重自己，多次承諾過自己這個位置，為什麼換彆人卻沒有打過一聲招呼？一定是有彆的事情，導致了大老板覺得根本不需要跟自己打招呼。

比起童曉旭罵罵咧咧，林燦已經在腦子裡做好了沙盤推演，迅速發現了端倪，跟童曉旭說：“去市場部打聽一下，我們要播出的預告片等下是否準時播？”

童曉旭雖然職場鬥爭上的經驗和腦子堪稱一片空白，但是對燦姐的話那是想當信任，執行力是數一數二的，二話不說立刻去找市場部。

這邊林燦則抄起一杯酒，換上滿臉的笑容，走向了剛剛和趙森寒暄完的、她的廣告商“爸爸”劉總。

下個月要上的紀錄片，是她們策劃的沙漠中的綠植主題，光素材收集和蹲拍就花了三個月，他們選取的是三體中的情節做的切入，並展現了科技的作用，可以說又燃又感動，作為明年的爆款是公司的共識。

劉總正是他們的廣告商，給了很多讚助。

見到林燦的劉總，此刻的表情卻不是很好，然而商人的職業素養讓他有所克製。

硬著頭皮的寒暄下，他沒忍住地說道：“雖然趙總說了可以在下一部紀錄片上，給我們同等待遇的露出，但是林總，我們今年公司的品牌計劃重點就是您的這個紀錄片啊，您這個紀錄片沒有了，我們臨時也找不到好項目，您如果提前跟我說一聲多好。”

林燦的身子涼了半截，比起升職失敗，她最在意的就是自己的紀錄片，看不得出現任何瑕疵。她下意識地想問“什麼叫沒有了？”但是生生被咽了下去，她甚至感受到了牙花子的血腥味。

她不能露怯，越是這個時候她越不能暴露出她自己不知道，如果連檔期換了都不知道，這讓合作夥伴怎麼放心以後的合作呢。她立刻換了個說法道：“抱歉，真的，我當時有點慌，想著今天當麵跟您道歉……”

“唉……”劉總又無奈又敷衍地與林燦碰了個杯，繞開她走了。

林燦看見了童曉旭一臉生氣和痛苦的樣子走來，心裡的推測肯定了七八分，問道：“我們的預告片是被撤了，不放了是嗎？”

童曉旭悲憤地點了頭，隨即道：“她們肯定提前知道了，我去問的時候，她們反過來笑話我不知道信息，對自己的項目不關心，可是前天的晚會節目表上，我清清楚楚看見我們的預告片是要放的。”

不是突然的事件，是有組織有計劃的！衝著林燦來的。這個人是為什麼這樣做？

她的目光投向了光環中心的趙森，趙森也看見了她，遠遠地虛敬了一杯酒，他依舊紳士依舊精英作派，依舊令她作嘔。

但是五年了，她也不是當初的林燦了，她不會把內心的想法放在臉上。

這些年，她從一個理想主義者，變成了一個知道在什麼地圖裡就要遵守什麼規則的人，她沒有轉身逃避，反而站直了身體，回應了他一杯，並報以燦爛的笑容，趙森的表情有些意外，但是立刻堆上了更虛偽的笑容。

故人重逢，他們給對方的是虛情假意的笑，如果非要說有什麼是真實的，那便是他們中間隔著龍紋的燈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