嵐是風暴。
永遠狂暴而無規律、永遠暴戾而無休止。
禦影唯咲的心中積鬱著一團怒火,說不清道不明的怨懟膨脹成前所未有的分量。她初次認識到自己是“不受歡迎”的存在,認識到自己是所過之處,唯餘哀鳴的“嵐”——認識到世間原來是有可愛之人的,就像芽衣那樣。
金色的發絲無疑會吸引眾多眼球,禦影唯咲就在觀眾席上摘了帽子,任由金發如瀑流瀉。她剝開一片口香糖丟進嘴裡,嚼了兩下,漫不經心地走出人群。
拾階而上,身後漸漸聚起無數的目光。
手機便響了,禦影唯咲接在耳邊,聽到對方冷靜的話音:“彭格列霧部已經派出支援,我們需要三分鐘時間準備就位。”
禦影唯咲緩緩走出了觀眾席的覆蓋範圍,口香糖吹成一個泡泡,很久沒有回答。
加百羅涅的勢力集中在意大利,日本地區的活動,大多是由彭格列來配合。禦影唯咲早就習慣這個規律,可在耳邊響起的依舊是庫洛姆的聲音時,她還是不可避免地感到遺憾。
“庫洛姆,”禦影唯咲問,“我是不被加百羅涅需要的人嗎?”
庫洛姆一怔:“你怎麼會這麼想?”
“隻是剛好想到了。想說我是不是應該和媽媽一樣趁早退席,不要再礙大家的眼比較好?”
“唯咲,你和你的媽媽都是加百羅涅的一份子,沒有人會覺得你們礙眼。不如說,加百羅涅和彭格列都有很多人因為你的存在而幸福……”
禦影唯咲的腳步停在了無人造訪的天台。
頭頂是直升機迫近卷起的疾風,巨大的噪聲當中,兩道身穿黑色西裝的身影逆風降落,端起漆黑的狙/擊槍,候立在禦影唯咲的身後。
和庫洛姆的通話來到了兩分五十秒。
禦影唯咲掛斷電話,拂發看向依舊留著金色莫西乾頭的伊萬·多雷克:“喲,不怕被我罵拖累嗎?”
紫色的光影墜在了天台欄杆。
“鐺”地猛響之後,身穿職業西裝的庫洛姆執戟而立,長發飄飛,在天台入口的塑料門被人豁然踹開的瞬間,靛色濃霧如雷雲一般虯結而聚,轉瞬吞噬了兩顆偷襲的子彈。
“十三個人,六個人有死氣之炎。”
禦影唯咲單手插兜,沒有拉上拉鏈的運動服颯颯作響。垂落的手上一點紅芒如焰,在厚霧中越發明爍,如同複燃的火星。
對方或藍或紅的炎氣浮起,在她琉璃色的眸中倒映明滅。
“庫洛姆,辛苦了。”她道,“你們一人一個。”
她打十個。
-
天色/欲暮,球場的戰鬥瀕臨結束。
千切豹馬的狀態出奇的好,兩隊分差顯著,到最後十五分鐘時,教練已經把他替換下場,叫他稍作休息。
竹內芽衣適時遞去飲用水:“千切學長今天也跑得很快!”
千切豹馬大口喝著,點了點頭。
“說起來,我剛才在觀眾席看到了穿明裡學姐校服的女生,不過她不是明裡學姐,是千切學長的朋友嗎?”
千切豹馬剛剛披上外套,應聲一愣,抬眼看向觀眾席。
可是球賽持續太久,席上陸陸續續走了太多觀眾,他很久沒能找到可疑的身影,下意識問:“是金色頭發的人嗎?”
“好像是的?”竹內芽衣也和他一起眺望過去,“我記得就在第九排……是個長得很漂亮的學姐,有點像混血兒?”
千切豹馬騰地站起:“哪裡?”
“啊,就是A區第九排——”竹內芽衣聲音一頓,“咦,她走了嗎?或者換位置坐了?”
千切豹馬掏出手機,卻沒有發現任何來自禦影唯咲的短訊。
相反,千切明裡還發來了幾條,說禦影唯咲來了學校觀賽,但情緒似乎不好,而且突然就沒有再回她的消息,不知道怎麼樣了。
「沢田現在回你了嗎?」
「你踢完了?」千切明裡秒回,「沒有啊,她沒在觀眾席嗎?」
「我沒看到她。」
「不會是去逛學校了吧?你打電話問問?」
千切豹馬卻下意識覺得禦影唯咲不可能接。
「我去找她。」
甩下最後一句回複,球場也傳來裁判最後一聲長哨。
比賽結束,千切豹馬所在的球隊毋庸置疑取得了勝利。他的才能遠遠超出了同齡人,在對方球隊擁有和他同等級的怪物之前,千切豹馬的存在,就是絕對的統治級壓迫。
兩隊握手以表友誼,教練吹哨召集球員:“今天多花一點時間複盤一下……”
“明天吧。”千切豹馬直截了當地打斷,僅表禮貌地微一欠身。穿上運動外套,他便扭頭朝場外跑去。
身後還有教練略有幾分尷尬的圓場:“好吧,大家今天也累了,那就明天再複盤。”
“千切很少這麼急著解散呢。”
“竹內好像說有學姐來找他……”
“誒?學姐?!”
那些議論儘數拋之身後,千切豹馬隻知道某人來了又走,連招呼也沒和他打一個。
他發去一條條短訊,十數分鐘裡,連個“已讀”都沒有彈出。
沢田悠!一個人跑學校來,都不會想要找他一起逛的嗎?!
明明說好是來看他踢球,球沒看完就不見了人,這就是意大利人的禮貌嗎?
觀眾席上偶爾還有人大叫他的名字,可沒有一道聲音和禦影唯咲相似。千切豹馬從未這麼著急地奔走,穿行在校園的每一處,從辦公樓、到實驗樓,再到貫穿整個操場的綠蔭林中。
放學後的學校越發寂靜,天色昏沉,隻有漸起的晚風和他作伴。
直到一架直升機忽然從他頭頂飛過。
在鹿兒島看到飛機並非罕事,這裡是有名的旅遊城市,不少航線都要經過這裡。但像現在出現的這架直升機一樣輕巧便捷的,千切豹馬皺眉觀察一眼,直覺它絕非常見的民用飛機。
它看上去更像是雜誌或者電視裡才有的私人飛機……
私人飛機?
千切豹馬心下一沉,掉頭向校園裡最高的一棟教學樓奔去。
他用手機撥下禦影唯咲的號碼,在漫長的等待音中,腳步和心跳響成了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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禦影唯咲的腳碾著一具半死不活的身體。
濃重的血腥味隻會讓她越發興奮,連被飛彈擦破的臉頰也不顧及,任它淌著鮮血,不時墜下一滴,將獵物瀕死的驚色映入其中。
“喂喂,說話啊。”語末上挑的語氣,絲毫不掩她此刻的好心情,“盧西亞諾花了多大的手筆?這些裝備也是盧西亞諾的貨吧?嗯?用這種十年前的垃圾就想綁架我?”
對方的戒指還在掙紮著騰起死氣之炎,禦影唯咲眼眸微暗,腳尖換到他的手腕處重重一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