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川花的意外發生於兩年前的冬天。
就像事先和禦影唯咲溝通過的那樣,她和笹川了平一起去了櫻島,收集笹川了平心心念念的火山灰。
三個人的群聊保留了下來,黑川花每天都會在群裡上傳今日旅行的照片。照片上的情侶二人親昵而幸福,在遊客成群的景點,他們完美地融入其中,和那些普通人也沒什麼兩樣。
「可惜不能逗留到櫻花盛開的時節呢,了平的假期隻到二月就結束了。」黑川花說,「如果唯咲到時候還在鹿兒島,能幫我拍幾張照片嗎?」
「櫻花盛開是什麼時候?」
「三月?」
若在往常,她一定會斬釘截鐵地拒絕。
因為迪諾的生日就在二月四號,禦影唯咲此前十六年從未錯過,對她而言,沒有比迪諾表哥更重要的人。
但麵對黑川花的詢問,禦影唯咲罕見地猶豫了。
笹川了平:「太晚了吧,該錯過迪諾的生日了。說起來,你回意大利的時候要怎麼告彆?該不會還沒和男朋友介紹過你的背景?」
「……暫時沒找到機會。」
「完全不動腦子可不行。」
「知道了知道了,有機會我就會和他商量的!」
然而她的機會始終沒有出現。
反而是黑川花疑遭綁架的噩耗,一瞬間擊潰了禦影唯咲的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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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平教過黑川基本的防身術,而且她自己在並盛中財團工作,也早就對黑手黨的事有所習慣了。”
視頻會議中的沢田綱吉按著眉心,一副相當苦惱的樣子:“……謹慎到這種程度,還是被鑽了空嗎。”
彭格列在鹿兒島的人員部署並不充裕,除了往返兩國的庫洛姆,大部分都是由加百羅涅派來保護禦影唯咲的保鏢。
因此,禦影唯咲也接到了這次視頻會議的邀請,同時,更看到了幾天不見就憔悴得完全變了樣的笹川了平。
“我就不該讓她一個人去租器材!轉個頭就找不到人了,該死。”
“不是租借器材的問題,對方蓄意為之,誰都防不勝防。這是沒有辦法的事。”會議裡的迪諾也看向依然魂不守舍的禦影唯咲,“奧德拉,你去調人配合救援吧,阿綱最早也要後天才能到日本。”
禦影唯咲一愣:“阿綱要親自過來?”
“黑川也是他的朋友。”
“可是……”
“跟普通人戀愛就是這樣的。”迪諾打斷了她,“你不僅不能時刻陪伴他,還要讓他為你的安危提心吊膽。一旦被敵人發現了你們的關係,他就會成為你最大的短板,就算你警惕到笹川的程度——不如說,你真的能做得比笹川還好嗎?”
禦影唯咲一時間呆住了。
她有可能做得比笹川了平還好嗎?
笹川了平已經把黑川花安排到和彭格列關係密切的並盛中財團,黑川花也完全了解mafia的工作性質;
笹川了平從落地日本的第一天起,就差沒把黑川花跟自己縫成一體;
笹川了平是比她經驗豐富幾十倍的前輩,他經曆過大大小小無數的戰役,每次都能保護好自己的朋友、妹妹和愛人。
她不可能做得比笹川了平更好了。
麵對危險,渾然不知mafia的千切豹馬也不可能比黑川花反應更快。
就連一向對她百依百順的沢田綱吉也歎了一口氣:“先想辦法找到黑川吧。唯咲,要辛苦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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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她在一個風和日麗的午後離開了千切家。
換上最熟悉的職業西裝,子彈在沉默中上膛。敵人不出意外又是三輪會,他們聽從盧西亞諾的差遣,襲擊禦影唯咲不成,便把目標放在了笹川了平身上。
不過,他們也吸取了被禦影唯咲殲滅全隊的教訓。
這幫人毫不在意黑手黨的行事原則,也幾乎沒有道德負擔,很輕鬆地選擇了黑川花這個無辜之人。
勒索信送到了笹川了平暫住的酒店。
禦影唯咲立即安排人手進行痕跡檢索和反向追查。
“隻要找到路標,我立刻就會派人包圍那裡,我們今晚就能殺進去。”禦影唯咲把手邊的泡麵遞了遞,“你就先吃點東西吧。”
笹川了平卻緊盯著技術人員的屏幕,眼睛都泛起了鮮紅的血絲。
這是平時從未出現過的笹川了平,禦影唯咲更深刻地認識到,“黑川花”對笹川了平而言,是多麼一針見血的短板。
“萬一她已經受傷了呢,這時候我卻不能陪著她……”
“不會的,我們反應很快,就算今晚的線索還不夠,明天白天就會有更多技術人員過來了。”
“還拖一晚?已經快20個小時了,我們才收到一封警告信!”
禦影唯咲止住話音。
從黑手黨的職業素養來講,她想說20個小時隻發出一封警告信是再正常不過的效率,遇到惡毒的對手,故意拖長時間也是常有的事。
但笹川了平不可能不知道這些常識,他需要的也不是這些。
他是彭格列的精英,更是黑川花的未婚夫。
在這一刻,身為愛人的本能會壓過mafia的職業經驗。
禦影唯咲的手機震了震,沢田綱吉發來一條消息:「了平可能會不太冷靜,這次就靠你了。」
「不不,我隻能打配合吧?拳擊笨蛋再怎麼也是前輩……」
「如果失蹤的是唯咲的男友,我也會阻止你參與行動的。」
禦影唯咲沉默了一會兒。
「我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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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她也沒有和千切豹馬解釋那兩天去了哪裡。
在浴室洗乾淨身上的血水和泥漿,她又從“奧德拉·加百羅涅”變成了“沢田悠”。
除了午餐,千切豹馬還帶回了一些藥物。
他看上去相當緊張自己受傷,但禦影唯咲非常清楚,她身上的血都是敵人的血。
當笹川了平撲進去抱住黑川花,當他本能地舉起拳頭,想要砸爛那些混蛋的臉——可感受到黑川花顫抖的呼吸之時,笹川了平又收回了手。
禦影唯咲代他開了槍。
讓那些滾燙的血都濺在自己身上,就和以前的行動一樣。
“如果小花是清醒的,我至少不想讓她看到我殺人的樣子……”
笹川了平如是說。
禦影唯咲便回以笑容:“完全了解!”
正是看到顫抖的黑川花,她才意識到mafia和俗世的格格不入。
原來,哪怕他們能完美融入那些日常的氛圍,哪怕他們看上去和其他情侶毫無二致,哪怕他們彼此都能接受“黑手黨”的身份……
——溝壑仍然存在。
千切豹馬喜歡沢田悠,但他會喜歡奧德拉嗎?
這個疑慮剛剛誕生,禦影唯咲卻選擇把它壓在心裡。
千切豹馬的手指在她發間穿梭,暖風熏得她有些發困,禦影唯咲迷迷糊糊的,甚至忘記了身後是千切豹馬,就這麼仰頭倒進他的懷裡。
仰視千切豹馬時,他受驚的表情十分可愛。
微睜的眼睛、發紅的臉頰,還有和她注視三秒後發出的無奈的歎息:“你該不會兩天沒睡吧?”
“如果我說差不多真是這樣,你會生氣嗎?”
“我會在每天出門前封鎖門窗,再也不給你偷跑的機會。”
“……噗。”
她抬起雙手,捧住千切豹馬的臉。
此刻禦影唯咲就仰躺在他的膝彎裡,手指輕而易舉就能勾動千切豹馬的上半身傾壓下來,和她四目相對,鼻尖相觸。
那一瞬間,禦影唯咲幾乎就要說出一切真相。
幾乎就要發問,“你能接受一個黑手黨女友嗎?”
或者隻說黑手黨是不明確的。
她應該說:
你能接受一個時不時就要失蹤的女友嗎?
你能接受一個名字需要變來換去,經常引起警方通緝的女友嗎?
你能接受一個數不清手上有多少條人命的女友嗎?
你能接受一個隨時會給你帶來危險的女友嗎?
千切豹馬等了一會兒:“你想說什麼?”
禦影唯咲就想起了半小時前,她剛回到千切家,收到了沢田綱吉的訊息。
沢田綱吉告訴她:「三天後,迪諾會開始那個‘賭約’。」
禦影唯咲垂下眼,搖搖頭。
“沒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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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和迪諾吵了一架。
隔著視頻會議,在迪諾麵前第一次歇斯底裡。
“我隻是要求你向他坦白。”迪諾說,“隻要他能接受,抱歉,我忘了他還是未成年。那麼,隻要他的父母和他都能接受,我絕不會乾涉你們的戀情。”
“為什麼就非得告訴他不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