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20XX年,某時,某刻,某地。……(1 / 2)

20XX年,某時,某刻,某地。

霧靄繚繞,升騰的霧氣將迷霧中的人們隔得虛虛實實,互相瞧不真切。數萬人聚集在門前等候,因這霧氣的阻隔,人與人之間似乎平白生出了空隙,讓人並不覺得十分擁擠。

金屬大門氣勢磅礴,銀光鋥亮,巍巍矗立於人前。人們光是抬頭直視它,心中本能的恐懼——人類對巨物的恐懼,就會被瞬間喚醒。

有人絮絮叨叨聊天壯膽。這人二十上下,一頭卷發,人穿得花裡胡哨,墨鏡,花褲衩,層層疊疊的手鏈,像是去海灘度假的旅客。

“現在幾點了?測試開始了沒?”

他身邊的同伴較之於他打扮得低調許多,白襯衫,牛仔褲。對於他的提問似乎不甚在意,隻淡淡地回了句:“不知道。”

“我們這是在哪兒呢,你還記得來時的路線嗎?”

他的同伴依舊沒什麼表情,重複著一塵不變的答複:“不知道。”

“你怎麼什麼都不知道。”

聽出了他嫌棄的語調,白襯衫的男子終於朝花褲衩的同伴翻了個白眼。

“簽了保密協議,不想賠錢。我沒錢。”

對話戛然而止,花褲衩的男子抬手捂嘴,收了聲。

他同樣簽了天價的保密協議。

少說為妙,少說為妙。

他們受邀參加一場封閉的遊戲測試,為期一個月。

期間,他們將在指定場所生活娛樂,費用全包,食宿全免。

據說,所謂的指定場所,是一個由高科技打造的虛擬共生的全息世界。

在這裡,人與機器共存,機器即NPC,會按照遊戲設定的劇本為測試玩家提供各式各樣的冒險娛樂。

所有的測試玩家將在一個月後根據個人體驗提交反饋,以此換取一筆不菲的報酬。

遊戲白嫖還能賺錢,何樂而不為?

……

距離大門稍遠處的角落,一個七八歲的男孩正蹲在地上,耐心地教他的機器狗學習拜年的手勢,屢敗屢試,毫不氣餒。他身側站著一位與他神似的青年,默默瞧著他玩耍,既不幫忙,也不阻止。

青年身後走來一個身穿製服的男子,看著隻比他年長些,實則已經是奔四的年紀。由於一雙眼睛愛笑愛瞪,眼尾早早就生出兩三條皺紋,常在熟人麵前自稱老許。實際他皮相英俊,眼角餘紋看著非但不顯老,反而帶著幾分與他性格相稱的玩世不恭。他熟絡地勾肩搭背,調侃青年:“雖說咱是來湊數當測試員的,到底也是工作,小於啊,你帶兒子來做什麼?”

“蹭吃蹭喝,繼承師傅你的真傳。”

他二人隸屬遊戲開發公司,隻不過不負責程序與運營,也不參與日常事務,而是負責要員的保鏢工作。從公司高層到重薪挖來的高科技人才,都是他們的工作對象。

青年姓於,入職以來一直由老許帶著,兩人常互相打趣,以師徒相稱。

“呸,誰蹭吃蹭喝了,我可是優秀員工,獎狀都掛了一牆頭了。你帶娃上班,小心公司扣你獎金,你老婆呢?”

“是是是,師傅你是優秀員工。可你怎麼忘了,你是為什麼給我批了一個月的假?”

老許一拍腦門,想起來了。“嘶,瞧我這腦子,真該聽公司的搞個雲端備份算了。我想想,對了,是你那漂亮老婆臨時被拉去做重要項目,孩子沒人照顧,這才給你特批的假。”

“嗯。所以說我還在放假,帶孩子玩天經地義。”

“你小子不是妻管嚴,老婆說東就不敢去西的嗎?怎麼,老婆在加班,你敢帶娃沉迷遊戲?”

青年轉過頭,目光炯炯地凝望緊閉的門扉,臉上洋溢著驕傲。

“這就是她參加的項目。”

黃金屋企劃。

青年摸了摸自家兒子的腦袋,柔聲道:“聲聲性子隨他媽媽,立誌將來要開發出零bug的產品。他自己想來看看。”

老許:“零bug?嘿,到底是小孩子,沒經曆過工作的捶打,真敢想。”

老許彎下腰,也想湊熱鬨來個溫情的摸頭殺,卻被小家夥偏頭躲過了。他隻得尷尬地撓撓頭,說:“小於啊,一轉眼,你孩子都這麼大了?”

“小小於?你叫什麼名字?”

男孩抱著機器狗,好奇地觀察老許,禮貌地回答:“於聲。於是的於,聲音的聲。”

聞言,老許哈哈大笑: “於聲?於聲餘生,你這名字聽著不怎麼吉利啊,感覺要沒活頭了。”

青年插話打斷老許的口無遮攔:“師傅你可彆亂說,我兒子心思敏感細膩,你說的話他會當真的。”

老許笑意更濃:“喲嗬,還是個玻璃心?”他蹲身朝於聲招了招手,說:“小小於啊,你可是個男孩子,男子漢可不能玻璃心,動不動就碎,多丟人。“

於聲想了想,不服氣地反駁:“那我就是魯珀特之淚,比金剛石還堅硬。”

他沒有詳說的是,即便是號稱能承受成噸重壓而不碎的玻璃——魯珀特之淚,依然有它易損的弱點。但他敢打賭眼前這個愚蠢的大人一定不知道。

他賭對了。

老許果然一頭霧水:“啥,啥魯伯淚?你兒子說什麼呢我怎麼聽不懂。”

“我兒子真聰明。”青年抱著於聲就往他臉上結結實實親了一口。

於聲尷尬地扭過頭,心說自己已經不是小孩子了,自家爸爸媽媽還總是把自己當小孩子,動不動就摟摟抱抱的,也不知道因為這事兒被小夥伴笑話多少回了。真拿他們沒辦法。

“乖兒子,以後誰欺負你老爸,你可得幫我教訓他。”

“嗯。“

雖然有一丟丟難堪和害臊,紅著臉的於聲仍然禮貌又乖巧的點了點頭。既然他已經從父母那裡得到了很多很多的愛,就容許他們偶爾任性吧。

老許嗤之以鼻:“你還要人幫?小於啊,就你這身體素質,沒去報效國家都離譜。“

“我色盲師傅你不知道?” 青年反唇相譏:“倒是師傅你,不回去繼承家業怎麼跑來給彆的資本家打工?“

兩人你來我往插科打諢,連個七八歲的孩子都看不下去,擺出一副“你們大人好無聊“的嫌棄樣兒,安靜地等著門開,與所有人一樣迫不及待,望眼欲穿。

當五彩斑斕的光影從緩緩開啟的門扉內透來,當全新的世界向他們展露令人迷醉的麵貌,當門內的居民掃榻以待,發出誠摯邀約,他們滿懷期待地踏上旅途——

誰都不曾料到,門內的樂園會在一月間化為荒蕪的墳塚,像一頭傳說中來自地獄的巨獸,吞噬無辜孩童無憂無慮的童年,將除了他以外的所有名字都用朱紅筆觸刻寫在冰冷的墓碑之上。

於聲。

餘生。

獨餘爾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