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聲被問得猝不及防,他愣住了。
他不是沒有預料到自己與灰重逢後會遭遇這樣難以應付的瞬間,隻是沒想到棘手的時刻會來得這麼快。
灰平靜地觀察他片刻,沒等他說出事先準備的客套話,便自顧自開口接上話:“我研究過,朋友之間通常不會不告而彆。所以我想,我可能還不是你的朋友。”
所以你不會知會我,你會悄無聲息地離開。
“……”
於聲沒有說話,也開不了口。
灰於他而言,豈止是朋友,又豈會止於朋友。
可事到如今,他不能一錯再錯,寧願受灰的責怪,也不能繼續沉淪。
然而預想中的責怪遲遲沒有到來,灰微微側頭,身子稍稍前傾,不著痕跡地湊近於聲,擺出一個他練習過無數次,一個沒有任何侵略性,好看又令人難以拒絕的笑容,禮貌而克製地試探:“我可以做你的朋友嗎?”
他的語氣,動作,表情全部都恰到好處,魅力渾然天成,動作收放自如。
“!”
這個人……他故意的。
於聲有時覺得自己完全不了解灰,有時又覺得自己太了解這個人了。
他看似天真單純,其實一點兒也不傻。為達目的,他學好學壞都不過頃刻之間。就像現在,他的目的是“交朋友”,為此,他會利用自身得天獨厚的條件,創造一個令人無法抗拒的瞬間。
確實無法抗拒,可惜他碰上了早有準備的於聲。
於聲狠下心腸,淡然反問:“然後呢?”
“然後?”
“然後要怎樣?與我在沙盒之外約個時間吃飯、談天,像朋友一樣相處嗎?”
就像當年初見時灰威脅人的“否則”沒有下文一樣,他的“交友請求”一樣不會有勉強與強勢的然後。於聲相信,即便自己不拒絕,灰也不會有下文。
灰離不開沙盒。這個曾經錐心的發現,如今卻能被自己拿來用作疏遠對方的借口。於聲心下荒涼,區區三年的時光,自己就熟練掌握了殘忍的說話藝術。他的醫生應當倍感欣慰,終於沒有白費功夫,總算治好了他的軟弱與癡心妄想。
“在沙盒之外……”灰喃喃重複著這幾個字,他神色稍黯,身子後傾,與於聲拉開了禮貌的距離,他彬彬有禮地表示:“你的提示很有道理,我想我現在可能需要一點來自祈禱的奇跡。”
讓我免於難過。
他倏忽轉身,快步走向不遠處仍在神神叨叨誇苗助長的唐允鳴,學著對方的樣子雙手合十,跟著唐允鳴默念:“月神之種,快快長大吧。”
大約是看人下菜碟,這顆有靈性的種子竟然一反常態,極給麵子,就在它入土二十分鐘後,在灰的祈禱下冒出一棵花苗,鮮嫩的綠芽漲勢喜人。不過須臾的功夫,竟再接再厲,又裂出一朵花苞。
灰誠懇地向月神花之種表達感謝:“謝謝您。”
謝謝您的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