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走出兩步,一陣風沙糊上眾人的臉,唐允鳴吃了口沙,連忙通過“呸呸呸”的方式清理嘴巴裡的沙。
沒吃上沙的於聲也頓了頓,默不作聲地走上回頭路,唐允鳴還沒來得及發問,就見於聲又繞回了灰身邊,俯身解下圍巾給灰兜上半張臉。如此,睡覺的人兒便不容易受風沙所擾。
這一回,唐允鳴和越星十分默契,眼觀鼻鼻觀心識時務地裝瞎。
無言的沉默中,他們在於聲帶領下前往合適的談話地點。途中,二人的目光有意無意掃過於聲空蕩蕩的脖頸。於聲今日戴了圍巾沒穿高領,沒了圍巾的遮擋,脖頸一道陳年疤痕異常紮眼,讓人無法忽視。
不多時,於聲止步,站在一個能把灰周邊動靜儘收眼底,又不會讓他聽見他們對話的安全距離內。注意到屬下的局促,他輕描淡寫地安撫二人:“我不在意這道疤,想看就看,你們不用介意。”
他這麼說了,越星與唐允鳴卻不太信。以為他說的是安慰人的體貼話,兩人仍是滿懷歉意地移開了視線。
於聲苦笑,隻得開誠布公向他們說明原委:“跟你們說實話。受傷雖然不是我本意,但留下的這條疤是我自己的意思。你們想想,這麼久了,我缺這個錢去治?以現在的醫療技術,就算醫生不能徹底消除疤痕,想淡化它,讓它不這麼顯眼還不容易?”
越星試探著問:“那……老大你是想留著疤痕警醒自己?”
“我就不用警醒了,這種在鬼門關門口反複橫跳的經曆,我一輩子都忘不了。”
疼是真的疼,輕易忘不了。
“那又是為什麼?沒疤帥多了。”
越星想起了自己妹妹閒來無事時的喋喋不休。
她妹妹越玥,人生有三大愛好,分彆是打扮自己,打扮彆人,欣賞帥哥美女。
越玥不止一次跟自家姐姐歎息,說這世上為什麼會有美人不好好拾掇自己,太浪費了!
她口中的美人很多,於聲就是其中之一。
於聲穿衣配色的審美已經讓越玥惋惜不已,如果她知道連疤痕都是故意留的,那得遺憾成什麼樣?八成又該胡言亂語說什麼糟蹋天生的美貌對得起老天爺對得起女蝸娘娘對得起祖宗對得起物競天擇自然選擇嗎?
越星想想都覺得耳朵疼。
唐允鳴以拳擊掌,自顧自地想通了:“難道說老大你是那種,信奉傷疤是男人勳章的野性派?”
“留痕跡自然是為了讓人看,遮遮掩掩也不過是欲蓋彌彰。”於聲用手背拂過結痂的傷口,淡淡道:“我這個痕跡留一天,公司高層就會記一天,記得他們肆意妄為的後果。”他聳聳肩,繼續,“他們舒服日子過久了記性不好,偏又自以為是得很,不愛聽實話。所以我猜,他們需要有人用溫和的方式時時提醒,免得時間一長叫他們忘了,當初為什麼非讓我來當後勤部的負責人。”
公司讓他主管後勤部,特意給他在董事會留個定期出席的位置,都是因為他這條命對公司太有用了。區區疤痕他也確實不放在心上,隻偶爾想起時會有那麼一丁點兒不舒服罷了。
隻不過,他明明可以想出其他溫和提醒的辦法,卻偏選了這一種。是因為這個法子最偷懶?最信手拈來?還是……如他主治醫師所說,多少帶了點兒不易察覺的自虐傾向?
“我說的夠明白了嗎?這既不是我的軟肋也不是我的痛處,你們不必放在心上。”
於聲眼角無意中掠過灰的所在。
我的軟肋這會兒睡得正香。
“老大,我替我妹妹問一句。真沒彆的辦法了嗎?就……沒有不影響美貌的溫和提醒?”
“?”
妹妹?
於聲記得越星的妹妹是個樂於分享的慷慨人,尤其熱衷向同事分發時尚雜誌,他路過前台好幾次都被塞了一手的雜誌,有點印象,畢竟這年頭堅持訂閱紙質雜誌的人不多了。
越星彆過頭去,為自己脫口而出的傻話感到羞恥。
“沒什麼,老大你當我沒問。”
和唐寶寶呆久了,我都開始渾身冒傻氣了。
於聲:“言歸正傳,你之前一直想說的話不是你妹妹吧?”
人多時,越星說話的次數明顯減少,幾次三番欲言又止,想來是嫌人多口雜不方便開口。
越星點頭,把自家妹妹連聲惋惜的場景從腦海裡趕走,正色道:“老大,我檢查過沙漏,通訊定位等功能不知為何出現了異常,但是退出機能正常運作。” 如今外人睡著的睡著,被支開的被支開,她終於有機會提出自己困惑已久的疑問,“換句話說,我們明明早就可以帶莫昊麒這個拖後腿的先離開,為什麼還要把他留在身邊?”
於聲目光移向莫昊麒離開的背影,回答: “他隻有留下才有用。”
他說話不疾不徐,帶上了幾分並不尖銳卻依舊鑽心的涼意。
“莫昊麒想在公司證明自己,組飯局拉攏了好幾個部門的人提議裁撤後勤部,先前也屢次提交方案,要消減後勤部的開支。與他紙上談兵辯論對錯也是徒勞,不如趁這個機會讓他親身體驗一回後勤部的難處。省的出去後繼續給我找麻煩。”
唐允鳴與越星:“……”
啊,他們熟悉的老大又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