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還等什麼,都操作起來!”
—
下午。
十六點五分十分。
下課鈴準時響起,梁潛看到手機上也準時亮起單玉成秘書的來電顯示。
說了幾句掛斷電話,他正要操作輪椅,聽到身邊傳來不加掩飾的哄笑。
等他出門,壓抑的議論直接在教室內擴散開來。
“看到帖子了嗎?原來梁潛被包養了……”
“早八你們沒看見?金主今天都來學校了!”
“那輛車來接送好幾天了,竟然今天才有人扒?”
“看照片金主長得也不怎麼樣啊,哈哈哈你們說梁潛這能下得去嘴?”
“我親眼看見了,長得是不怎麼樣,但氣場挺強的,像個大老板……”
“不是大老板梁潛也不肯啊,整天看他目中無人的樣子,還以為多清高呢,原來隻是看不起咱凡夫俗子,說到底還得看錢唄!”
“……”
梁潛沒有回頭,也沒在意。
更難聽的話他聽過不知凡幾,這些又算什麼。
他拐出教室,等電梯的間隙,點進了校內網。
論壇排頭的第一個熱帖,一目了然。
《驚現金主!》
帖子裡編輯的內容雖然遮遮掩掩,圖片也打了一層故作掩飾的碼,但無論誰都看得清楚。
一輛橫在教學樓前的賓利,一個坐在輪椅上的學生。
梁潛看著樓層裡一唱一和的幾個id,第一頁就把他的個人信息透露得乾乾淨淨。
電梯下行。
他把帖子翻了幾頁,出教學樓時,照片裡的那輛賓利正等在眼前。
司機心眼明亮,已經下車打開後側車門。
附近師生往來如梭,梁潛不必觀察,就能發現四麵八方的視線或明或暗都在探看。
“梁少,請。”
梁潛上了車,司機體貼地幫他合上車門。
他轉眼,看到蕭沉倚在靠背,交疊的腿上攤著一份文件,直到汽車啟動,信手翻過一頁,連看他一眼都吝嗇,語氣平淡如常。
“給你的資料看了嗎。”
梁潛說:“看了。”
話題又是到此為止。
梁潛重看向回複數激增的熱帖,唇邊輕淺的弧度帶著譏諷。
金主?
單玉成就算對他彆有所圖,也不會是這種欲望。
想到這,他不由轉向蕭沉的側臉。
不止對他。
從這幾天的相處看,很難說單玉成會對任何人產生欲望。
“有話就說。”
梁潛陡然回神。
意識到剛才的念頭,他眉頭微皺,不過察覺單玉成對視線敏銳,他轉而隨意挑起一個話題:“和兩位教授見麵,哥隻帶我一個人去嗎?”
蕭沉“嗯”了一聲。
梁潛正要收回的視線一頓,又落回蕭沉側臉。
他這麼說隻是走神的托詞,卻沒想會聽到這樣的回複。
隻有他一個人?
單玉成把全副身家壓在轉型的新方向,不可能胡來。
蕭沉合起文件夾,接著說:“我把你高中發表的論文給兩位教授看過,他們對你很感興趣。”
梁潛抿唇。
蕭沉看向他:“他們認可你的水準,這很好。”
梁潛和他對視。
“我不會看錯人,”
蕭沉說著,把手裡的文件夾遞給他,“我相信你也不會讓我失望。”
梁潛下意識接過,翻開第一頁,他的手緩緩收緊。
是聘請技術顧問的合同。
看來這一趟,單玉成勢在必得。
但這份勢在必得的自信不在其它,正在他的身上。
單玉成,對他這樣信任嗎?
梁潛沉默著。
還沒有哪一次,沒有哪個人,像單玉成今天這樣堅定不可動搖的選擇過他。
不是什麼報答救命之恩,給什麼種種恩惠。
是在他的領域,對他毫無疑問的認可,不僅為他鋪路,更把這樣的重任交付他一人承擔。
即便是他的親生母親,自他記憶以來的這幾年,也曾無數次猶豫徘徊。
尤其在她不顧性命去救另一個人的時候,他的存在早已無足輕重。
那麼單玉成呢。
是利用,還是照顧,真的還分得清嗎。
梁潛久久看著這張合同。
驀地。
他聽到單玉成開口。
“告訴我,你做得到嗎。”
這個人的話永遠沒有肯定以外答案的餘地。
梁潛的手也忽而一鬆。
這樣隻身擔負的龐大責任在旁人眼裡或許是重壓,在他看來,卻是絕佳時機。
他並不為此擔心,甚至沒有絲毫緊張,隻有輕微戰栗的興奮。
做得到嗎?
梁潛合起文件夾,遞還回去。
他說:“當然。”
—
來到酒店,蕭沉和穿戴好外骨骼的梁潛一起下車,負責接待的秘書忙迎過來。
“單總,”
秘書引兩人往前,“張平倫和陳彰兩位教授已經到了。”
進了大堂,蕭沉看見他今天要請的客人正和一個打扮休閒的年輕男人寒暄。
還沒走近,男人身後出來一個人,語調怪異。
“梁潛?”
張平倫笑說:“差點忘了,黃同學和梁同學是一所學校的,原來都認識啊。”
“豈止是認識啊張教授!”
黃均易站在男人身後,語帶暗示,“清宇哥,這就是我之前跟你說的那個梁潛。”
聞言,白清宇看向梁潛。
看到這張出眾的臉,他怔了怔,總覺得有些熟悉。
黃均易這時已經走到另一側,陰陽怪氣地說:“原來兩位教授今天要見的就是梁潛啊,教授,找學生有時候不止是看能力,也要看人品吧?”
張平倫皺眉:“黃同學,你這是什麼意思?”
黃均易聳肩:“沒什麼意思,但是學校論壇上都傳遍了,說這位梁同學自甘墮落,被人包養呢!”
聽他這麼說,張平倫和陳彰麵麵相覷。
黃均易暗喜,添了一句:“當然了,我也隻是看彆人這麼發,具體什麼情況就不清楚了。”
他挑釁地看向梁潛,“梁同學,你說呢?”
他說得正舒爽,還想趁勝追擊,忽然聽到身邊傳來一句。
“你說呢,他是被誰包養?”
黃均易滯住,轉臉一看,眼睛瞪大睜圓:“你——你不是——!”
蕭沉看著他。
被這雙毫無溫度的如墨眼睛注視,黃均易心頭一顫,直覺對方看他的眼神,更像看一個死人。
他退了兩步到白清宇身後,色厲內荏:“還能被誰?不就是你嗎!”
聽到這句話,秘書忍不住了。
他走上前來,滿臉的詫異:“你說什麼胡話,我們單總和梁潛是正兒八經的兄弟關係,怎麼可能是包養!”
“兄弟?”黃均易一聽更理直氣壯,“你們一個姓單一個姓梁,哪門子的兄弟關係?!”
張平倫也被他吵得暈頭轉向,不由看向蕭沉:“這……”
蕭沉沒去解釋:“梁潛隨母姓。”
張平倫點點頭:“難怪。”
黃均易張了張嘴,強詞奪理:“嘴長在你身上,你想怎麼說就怎麼說咯……”
“哈?”
秘書氣極反笑,“你不也是張口就來嗎,難不成要把戶口本拿過來,才能堵住你的嘴?”
黃均易還想說什麼,張平倫已經皺緊眉頭,打斷他說:“黃同學,你傳播謠言本來就很不應該了,怎麼還在這裡胡攪蠻纏?”
黃均易這才想起在場還有彆人,轉頭一看,連白清宇看他的眼神都帶著不滿:“清宇哥,我……我也是聽說……”
“道歉。”
黃均易猛地回頭,又對上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睛,他攥緊拳頭:“什麼?”
秘書立刻附和老板的話:“你造完謠就想走嗎,還不為你剛才的話向梁潛道歉!”
“我……”黃均易求助的眼神轉向白清宇,後者卻徑自和兩位教授聊著什麼,顯然對他今天的舉動很不滿意。沒走,說明默認了對方的要求。
他咬了咬牙,隻好恨聲說:“對不起,行了吧!”
說完看向蕭沉。
蕭沉正在梁潛身邊:“他說學校論壇,怎麼回事?”
梁潛看過黃均易,回道:“一個謠言帖,已經刪了。”
黃均易的臉色頓時有些不自然。
蕭沉說:“源頭刪除,影響還在。”
秘書聽話聽音,忙問:“單總,這件事您想怎麼處理?”
蕭沉說:“報警吧,找出主謀再起訴。”
聞言,黃均易手腳發麻,臉上白了一片。
聽到這的兩位教授也趕緊走過來,勸道:“單先生,造謠固然不好,但是報警……你看這事還是我們校內私下解決吧,都是學生,鬨大了要影響學業的嘛。”
蕭沉隻說:“這要看梁潛。”
教授又去勸梁潛:“梁同學,聽說你腿上有傷,總在外邊站著也不好,走走走,咱們先去包廂。”
梁潛往前走了兩步,沒聽到那道漸漸熟悉的腳步聲,不由回頭。
白清宇正在蕭沉麵前。
他帶著黃均易,俊朗的臉掛著笑容,讓人如沐春風。
“你好,單先生,”他伸出手,“剛才的事,都是我表弟口無遮攔,我代他向你們道歉。”
黃均易丟了魂似的,狐假虎威都沒有力氣,匆匆介紹:“這是我表哥,丹影集團的總經理白清宇。”
丹影集團的名號如雷貫耳。
梁潛看到單玉成的視線也隻往下略一掃過,沒有握住白清宇言和的手。
他仍舊漫不經心,不把任何人放在眼裡。
平淡的聲音隔了幾步距離,還很清晰。
“被汙蔑的是我弟弟,我不會代他接受道歉。”
梁潛住腳,看著蕭沉。
鬼使神差,他的目光滑到對方身側,記起昨天夜裡,正是這隻此刻不為所動的右手,仔細幫他穿戴設備。
他垂眸,指腹摩挲著腿上冰冷堅硬的金屬框架。
見麵的次數越多,單玉成對他的態度似乎越有軟化。
但第一次見麵的場景他還沒忘,那雙淡薄寡情的眼睛,記憶猶新。
那天的單玉成,會像今天一樣維護他嗎。
答案是必然的。梁潛想。
那麼,單玉成維護的是他,還是這個所謂“弟弟”的身份?
蕭沉已經走近,看到他還在原地,開口道:“怎麼?”
梁潛抬頭,對上麵前仿佛永遠不變的眼神,他又垂下視線:“我沒事。”
說完往左一步,和蕭沉並肩,“謝謝哥。”
蕭沉沒注意他的動作:“今天的事你自己看著辦。”
梁潛說:“好。”
蕭沉說:“如果你不想處理,就交給我。”
梁潛說:“我明白。”
係統這時出聲提醒:【宿主,目標態度疑似持續轉變,是否進行下一步計劃?】
【不急。】
蕭沉看向梁潛即便言聽計從時也冷漠鋒利的眉眼。
時刻警惕的狼崽收起戒備的利爪,不止是被馴服,更有可能是在偽裝。
他隨後說:“以後遇到麻煩,也儘可以告訴我。”
梁潛說:“哥放心,我會的。”
“……”
秘書跟在兩人身後,聽著這兄友弟恭的對話,不住牙酸腹誹。
又不是親兄弟,還這麼放不下。
就衝這袒護的力度,要不是他清楚老板整天待在公司不回家,和梁潛總共沒見過幾麵,否則彆說外人,連他都要懷疑這不是弟弟,而是哪個好弟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