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眼人都看得出來,他此刻的心情不太好。
換做以往旁羨也看得出來,可今天他醉得不輕,執拗地一遍又一遍地問:“阮霧人呢?她玩牌最厲害了,你們誰把她找過來,讓她陪我玩兒牌。”
沒人敢說話。
季司音姍姍來遲,嗅到氣氛裡的緊繃,不明所以。
旁羨拉著她問:“你去把阮霧叫來,我要和她玩兒牌。”
季司音無語:“阮霧回家了,她家有門禁,晚上十點之前得到家。”
旁羨的表情還夾雜著天真:“她是灰姑娘嗎?灰姑娘好歹都能在外麵待到十二點呢!”
話音落下,引得眾人笑出聲。
陳疆冊嘴角也彎了起來。
他解鎖手機,點進阮霧的朋友圈。
她朋友圈是三天可見,最新一條朋友圈有四張照片。最近看的書,宿舍樓下盛開的花,路邊的野貓,還有她——一張自拍。
渾身上下都散發著一股子文藝女青年的氣息。
他對這種女人向來是敬謝不敏的。他承認她是有幾分姿色,可遠遠不及心動的程度。畢竟這些年圍在他身邊的鶯鶯燕燕太多,也有幾個堪稱國色天香。
可她和她們不一樣。
至於是哪裡不一樣,他也說不出來。
陳疆冊鮮少有這般的無措與無奈,他歎了口氣。
旁羨蹲在他邊上,問他:“疆冊哥,你能把阮霧抓回來陪我玩兒牌嗎?”
倘若是旁人,保不齊存了彆的心思,可旁羨不一樣,對他而言,玩牌可比玩女人有意思多了。
她是什麼牌王賭王嗎,讓旁羨如此念念不忘?
陳疆冊還挺有耐心地哄他:“我讓人去澳門給你找幾個朋友陪你玩兒牌行嗎?”
旁羨搖頭:“不行,我就要阮霧。”
陳疆冊似笑非笑地:“你倒是和我搶起人來了。”
旁羨醉意滂沱的臉無知無識地盯著他:“你也要阮霧陪你玩兒牌嗎?”
陳疆冊雙眸晦澀,遠處的火苗蒸發埋進他深色的瞳仁裡,暗得隻剩底色。他忽然輕輕一笑,回答旁羨之前的問題,“我問問她哪天有時間,陪你玩兒牌。”
陳疆冊當然不會自己問阮霧。
他和阮霧仿佛在較勁兒。
看誰先低頭,給對方發消息。
傳話的人,非季司音莫屬了。
那陣子麻將局總是找不到人,一問才知道都踏青去了。
室內活動玩多了,難免想換項娛樂活動。但旁羨不一樣,黃賭毒裡他沾了個賭,萬幸中的不幸,不幸中的萬幸,隻沾了個賭。他固執地叫人來他家。
麻將桌邊隻坐了三個人,旁羨,季司音,還有被硬拉過來湊數的陳疆冊。可即便有陳疆冊過來湊數,也湊不齊一桌。
旁羨問季司音:“你的人脈呢,你的朋友呢?”
季司音反問他:“你平時不是呼風喚雨嗎,你的朋友們呢?”
兩個人大眼瞪小眼,最後麵麵相覷。
季司音撓撓頭,打開手機微信的好友列表,一個個名字念過去,又一個個地反駁。
“她不會。”
“她肯定要陪男朋友。”
“她牌技超爛的,還喜歡罵人。”
等念到阮霧的時候,她也一筆帶過:“霧霧肯定在南城。”
旁羨激動不已:“你都不問怎麼知道她在不在南城,你問她啊!”
季司音嫌他煩,“我家霧霧玩牌不玩錢,你忘了嗎?”
阮霧擅長各類棋牌類娛樂活動,但她有個原則,不玩錢。
旁羨也有個原則,隻玩錢。可原則就是用來打破的,旁羨正準備說“不玩錢”,氣音還沒滾出喉腔,一直不發一言的陳疆冊此時突然說:“和她說,贏了算她的,輸了算我的。”
旁羨不覺有異:“疆冊哥錢多,不怕輸。你快和阮霧說。”
季司音翻了個白眼:“我和霧霧認識這麼多年,就沒見她輸過。”
旁羨誓不罷休的模樣頗像那夜醉酒撒潑:“我不管,你給阮霧打電話。”
季司音拗不過他,還是給阮霧撥了電話過去。
消息如石沉大海,沒有回音,但電話不是,響了沒幾下,阮霧就接了。
透過電流傳來的聲音與尋常阮霧說話的聲音不太一致,阮霧的音色和她的長相也不太符,過分甜膩的音色,像是加了無數糖漿的果醬。
但她隻和季司音說話時才有幾分撒嬌的嗔,其餘時候是帶了幾分清矜漠然的。
“怎麼啦司音?”
“你在乾嘛呢?”季司音問。
“剛下課,打算和同學他們去放風箏。”
季司音朝二人聳肩,臉上寫著:你們看,我都說了她在南城。
阮霧笑著:“怎麼突然給我打電話,是想我了嗎?”
一整個三月,回南天席卷這座城,人在陰冷潮濕的環境裡待久了,好像大腦也黏膩成漿糊,周轉不開。
可她一句“想我了嗎”,即便不是對他說的——
那句軟而綿的嗓音仿佛侵蝕他的皮肉,融入他的骨血中,緊抓著他混沌的大腦。人在不清醒的時候會冒出些奇怪的念頭。
後來阮霧告訴陳疆冊,人在不清醒狀態下做的事,統稱為浪漫。
而當時陳疆冊腦海裡想的是,他好像也不是不可以低頭的。
四個小時的高速都跑了。
再開兩個小時的車,好像也沒什麼大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