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唐，這篇論文這裡，這幾個數據你再看一下，是不是不準確。”

紅色的中性筆圈起來一連串數據之中的兩個數據，顧寄歡的指尖劃過鬢邊的發，把散亂的發絲籠在耳後。

已是黃昏，昏黃的陽光剛剛好從窗戶斜照進來，落在顧寄歡的側顏上。

纖長濃密的睫羽輕輕凝固在半空之中，睫羽之下的眸子墨如點漆，棕色的卷發隨意紮起來個鬆鬆的馬尾，她握著中性筆的指尖很是白皙，白皙到讓人懷疑是否有血色流淌。

“嗯嗯嗯。”唐夢華一邊聽著，一邊認認真真做記錄。

顧寄歡平時忙得很，少有這麼寬鬆的時間，給下麵的醫生認認真真這麼改論文，唐夢華也很珍惜。

“差不多了。”顧寄歡把手中的打印紙翻了一遍道，“缺了幾個病例，再有幾個病例會更充分一些。”

“好的，我會留心記錄的。”唐夢華說著，從白大褂的大口袋裡拿出一樣東西，“給顧教授的，辛苦了。”

“這是？”顧寄歡看到紅彤彤的罐身，以及熟悉的字母，忍不住啞然失笑，“怎麼想起來給我送可樂了？”

唐夢華嘿嘿笑了笑：“我這段時間跟著顧教授做手術發現的，顧教授好像很喜歡喝可樂。”

她把可樂往顧寄歡身邊推了推：“這個還有個名字叫做快樂水，喝了這個就不會不開心了。”

“好的，謝謝你的好意。”顧寄歡隨手把可樂收進了包裡。

其實她不是很喜歡和可樂，隻是可樂又能補充水分又能補充糖分，還能讓人清醒，很適合手術後來一罐。

顧寄歡拉開了抽屜：“看來你對我的關注還不夠細致，我喜歡這個。”

說著，她從抽屜裡拿出來一塊巧克力，遞給唐夢華：“這個給你，唐醫生今天才是辛苦，值了一天一夜的班了，下班還兢兢業業來找我改論文，這個是獎勵，和快樂水一樣，吃了也會很開心。”

“哇，多謝顧教授。”唐夢華也不推辭，笑眯眯地把巧克力揣在了口袋裡。

唐夢華最開始在顧寄歡麵前還有些拘束，現在已經完全沒有了。

顧寄歡這人的性子特彆好，除了和劉誌平吵架的時候，凶得有些嚇人……

唐夢華忽然想起什麼說道：“顧教授，對了，我想起來一件事。我來的時候見你門口好像有個家屬，我記得是那個先天房間隔缺損的家屬……”

唐夢華沉吟了片刻說道：“她好像在門口徘徊了一會兒，見我過來就走了。”

“嗯，我知道了。”顧寄歡點了點頭，笑著道，“唐醫生快些下班了，心外科醫生猝死可是醜聞。”

“好。”唐夢華笑吟吟地轉身打開門，然後愣了一下道，“燕燕媽媽，你怎麼還在這裡？”

“我……”那女人張了張嘴，卻沒能說出來一句完整的話。

唐夢華道：“是關於燕燕的情況有什麼要問顧教授的嗎？她在屋裡。”

“不，不用了。”女人下意識轉身想要走。

恰是此時，顧寄歡的聲音響起：“燕燕媽媽，有事情進來說吧。”

她早上就來找過顧寄歡一次，現在估計是有些彆的情況了。

“我今天聯係了方玲玉教授，她應該已經找過你們聊天了，房間隔修補是心外科的常規手術，這種手術方教授一年也要做上百台。燕燕的手術很快就能做，你不用擔心。”

“顧醫生，我不想耽誤你工作的，我也知道你們工作時間寶貴。”女人的神情滿都是為難，躊躇了片刻，還是說出口了，“方教授很好，明天就手術，是燕燕那孩子，聽說換了醫生，死活不肯去手術……”

顧寄歡記得燕燕，那是個十九歲的姑娘，眼睛大大亮亮的，笑起來有好看得酒窩。

顧寄歡之前去病房的時候，她總是半低著頭怯怯的笑著，看起來乖乖的樣子，一直都很配合。

顧寄歡看了看表：“我也已經到下班時間了，我去看看燕燕，找她聊聊吧。”

心外科的病房裡，來往的家屬腳步匆匆，麵上都帶著愁容。

燕燕這間病房裡住著四個病人，燕燕住在最靠近裡側窗戶的位置。

顧寄歡到的時候，就看到燕燕坐在床側，背對著門口，低頭在玩手機。

“燕燕，怎麼要吵著不做手術了呢？”顧寄歡語氣平和，臉上帶著淡淡的笑，走到她病床前，與她四目相對。

“顧……顧醫生……”她似乎是嚇了一跳，站起來，有些嗔怪地小聲嘟囔道，“媽，我跟你說了不要麻煩顧醫生，你怎麼還是要顧醫生過來了？”

“你媽媽也是擔心你，說說吧，之前準備都做好了，馬上就可以手術了，怎麼改了想法了？”

燕燕抿了抿唇，小聲說道：“顧醫生，我看到了網上的視頻。”

視頻鬨得沸沸揚揚，不隻是燕燕，這病房裡應該所有人都知道了。

顧寄歡唇角的笑意凝固了片刻，剛才她走進來的時候，病房裡的聲音凝固了一瞬，想必就是為了這件事。

顧寄歡的語氣依舊親和平緩：“所以呢？燕燕有什麼想法？”

“和視頻裡說的根本不一樣，顧醫生才不是那種為了錢不顧醫德的人。”燕燕的眼睛亮晶晶的。

燕燕和媽媽來醫院的時候，心外科的專家號已經全都沒有了，是顧寄歡看到她們拎著大包小包，得知她們是從山村裡一路趕過來的，專門給她們加了個號，為了她專門加班。

燕燕一點都不信網上的話，剛才還剛剛在那條視頻下麵和網友唇槍舌戰。

她語氣裡頗有些義憤填膺：“醫院肯定是因為這件事給我換醫生，我們是一個戰壕裡的戰友，我現在跑到彆的醫生那裡就等於拋棄了顧醫生，我才不是那麼不講義氣的人。”

“那你就這麼不做手術？”顧寄歡緩緩說道，“你媽媽不舍得住旅館，在醫院打地鋪睡覺，你拖一天，她就要多花一天錢，你也說了我想給你家省錢，你這樣不是讓我們的心思都白費了嗎？”

“我……”燕燕的聲音沒了底氣，“我沒想過那麼多。”

“你就去好好配合方教授做手術，我的事情我會自己處理。”顧寄歡拍了拍她的小腦袋瓜。

溫熱的指尖劃過燕燕的眉心，她眨了眨眼睛，輕輕摸了摸眉心的位置，唇角忍不住揚了揚。

“那……顧醫生真的沒事情嗎？”燕燕明顯還有些不放心，“我也可以拍視頻，可以替顧醫生澄清的。”

“不用。”顧寄歡微微笑了笑，“你好好做手術，交給我處理，放心，你出院之前我就能處理好。”

“真的？”燕燕瞪大了眼睛。

“真的，我不騙小孩。”顧寄歡笑著調侃道。

“我不是小孩了，你們都說我是小孩。”燕燕不滿地撇了撇嘴，但是眸子裡的笑意明顯濃了幾分。

顧寄歡走出病房，臉上的笑容就忍不住稍稍凝固下去，怎麼辦？她也沒有想法。

她原本很理想主義，覺得是非黑白自有公道，可輿論之下，江環醫院並沒有保護她的意思。

她原本想著，就算是不能做手術，還能看看病曆，幫唐夢華她們改改論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