鏡妖卻並沒有表露出任何負麵情緒,她甚至順從地垂眸,溫聲應道:“如您所願,主人。”
端玄:“……”
你不要頂著我的臉用這種語氣說話啊啊啊啊啊!!!
第一次看到如此溫順的自己,她頓時感覺哪哪兒都不自在,抽搐了幾下嘴角,想到這是自己大膽嘗試的結果,最終還是沒把內心的尖銳爆鳴真正喊出來。
自作自受,該!
最終端玄輕咳一聲,不抱希望地問:“你說你完全不記得過去,那如今得了我的全部記憶,又變成了我的模樣,還是你自己嗎?”
這話問得抽象,但鏡妖知道她想聽什麼答案。
“我與您同又不同。”她如實解釋,“您既可以將我視作一具竊了您記憶的空殼,也可以將我當成另一個自己。”
“如果您願意,我所行所為,從此便將基於您的記憶;如果您覺得無所謂,那麼一切照常。”
“答得真是滴水不漏啊!”端玄嘖了聲,“我的記憶僅供參考,你要做什麼,想做什麼,是你自己的自由。”
話雖如此,聽鏡妖再度恭敬地喊自己“主人”,她仍覺得尷尬。
但既然對方覺得這麼喊沒問題、很順口,她也沒去強行糾正。
稱呼罷了,而且她們現在的確是主仆,她暫時又沒法將對方視為同伴,沒有比“主人”更合適的叫法。
“你先給自己起個代號吧,我總不能一直‘鏡妖’、‘鏡妖’地叫。”她回到玉床上坐下,仰頭看向鏡妖。
驚慌之後,湧上她心頭的更多是好奇。
一旦真出現了“兩個自己”的可能性,便會忍不住去想另一個自己會做出怎樣的選擇。
端玄並不知,在她醒來之前,鏡妖坐於神殿外沉思時,就已經考慮過這個問題。
“《道德經》曰:‘滌除玄覽,能無疵乎?’”被問起時,鏡妖不假思索地開口,“我名‘玄覽’。”
端玄心中一跳。
巧了,這正是她的座右銘。
壓下差點脫口而出的“你是不是在討好我”,她又一次為鏡妖鼓掌:“不錯,好名字。以後請多指教,玄覽。”
哪怕鏡妖沒有討好她的打算,她下意識想到的名字,九成九也是“玄覽”。
審美一致,倒也不錯。
端玄原本打算睡足了就外出探索,情報掌握得越多,越方便她製定計劃。
結果一睜眼就遇上這麼個意外,出門之前,她得先搞清楚鏡妖的情況才放心。
瞥了眼玄覽身上那件單薄的靈力長袍,端玄讓她坐到自己身旁,伸出戴著儲物戒的手:“你試試能不能用。”
儲物戒是她的血契法器,隻認她的內息,按理說,如今的鏡妖也能打開這枚儲物戒取用東西。
她看著玄覽將手放在戒指上,注入一縷靈力。
下一秒,一套疊得整齊的衣物便出現在她們身旁。
“好家夥,你是不是早就想嘗試了?”見她毫不猶豫地挑選了此時最需要的物品,端玄忍不住反問了句,隨後提醒她,“既然有了我的記憶,你該知道裡麵還放著很多危險的東西,尤其是針對妖物的法器。除了那些,你想拿什麼都無所謂。”
玄覽應了聲“好”,又從裡麵取出一副圓框眼鏡。
“你戴這玩意兒乾什麼?”端玄詫異問,“我靈力足夠的時候,近視是不存在的,戴眼鏡隻是為了掩蓋魔族身份,喏,就是這雙眼睛……不對,你明明知道原因。”
“我的確知道,但沒點東西推一下,我會不習慣。”玄覽歉意地向她解釋,“您的記憶填滿了我識海的空白,我不知不覺就被影響了。”
端玄一時無言,默然點頭表示理解。
她睡前也思考過鏡妖所說的“種族特性”,如今親眼目睹,大致對這種現象有了一定的猜測。
鏡妖化形之後,恐怕會被它映照的人“感染”,或者說難聽點,是“汙染”。
它得到了不屬於它的容貌和記憶,而他人的容貌和記憶又因為與它融合,將它自身具有的特性完全蓋過去了。
最嚴重的情況,大概就像眼前這隻鏡妖。
它自身的一切,隻不過是一滴水,如今這滴水被海洋般的“端玄相關”淹沒,成了它們的一部分。
一想到這,端玄不免有些愧疚。
但不等她開口,玄覽便說:“您無需內疚,我反而要感謝您的恩賜。”
她戴上剛取出的圓框眼鏡,輕輕推了一下鏡框,麵上含笑:“是您讓我暫時有了一段過往,即便這不是屬於我的從前,但至少它們讓我知道,我接下來到底該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