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年,師尊仍是沒來,乾元仙君也沒來,除夕夜,陪我的隻有老黃狗。
床底堆放的記時竹片,清理了一回又一回,我漸漸忘記過去了多久,師尊留下的食材,卻吃之不儘,這讓我莫名恐慌,是不是隻要我一直有吃的,師尊就一直不會來?
恐懼讓人停不下來,我開始拚命地探索,誓要走遍這裡每一個角落,可當我能踏足的地方都擺滿竹筒時,我依舊沒發現師尊的住處,隻有黑色的石山,到處都是石山,連綿不絕,無窮無儘。
我找到老烏龜:“你知道我師尊去哪了嗎?她為什麼還不回來?”
老烏龜這次答得很快:“答案在那個山穀,想知道,你自己去找。”
小猴子在旁邊躍躍欲試:“那頭龍死了,我們進去玩吧。”
但是我發現了它眼神中的狡黠,以及一抹摻雜著天真的惡毒,師尊告誡過我,不可再進山穀,我不想違逆師命。
我開始求老烏龜:“龜爺爺,我師尊在哪裡,你可以告訴我嗎?”
我求了整整一年,小猴子嘲笑了我整整一年,老烏龜沒有告訴我答案。
這一年的除夕夜,我做了滿桌菜,卻一口吃不下,看著老黃狗吃飽後,我枯坐在門檻,獨自望著月亮,漫長的夜讓人心發慌,於是我開始數竹片,不知數了多少遍,才數清。
原來,我已有整整六年沒見到師尊了。
天亮的時候,我身體開始大出血。
老黃狗趴在旁邊嗚咽嗚咽地叫,我摸著它的頭安慰它,心裡卻很難過,我可能要死了,但是死前,能不能再見師尊一麵?
我爬起來,穿戴好,再一次找到老烏龜:“我要死了,你真的不能告訴我嗎?”
老烏龜漠然地掃我一眼,合上了眼睛。
我便知無望了,低著頭朝回走,小猴子依舊蹦蹦跳跳地,好奇地問道:“你們凡人都要死的,你何必傷心?”
“我不怕死。”
“那你為什麼哭?”
“我想見我師尊。”
“你真要死了?”
我沒再理會它,小猴子抓耳撈腮了一回兒,忽然說道:“這裡是牢籠,你找不到她的。”
說完它就慘叫了起來,渾身抽搐著倒在地上,仿佛在被什麼東西狠狠鞭打。
我想要去救它,它忽然跳起來跑掉了,看樣子,並沒什麼事。
第二天,血仍是流個不停,我感覺自己越來越虛弱,也許很快就要死了,遂找出我娘留給我的那件唯一的破爛衣裳,費勁地穿上,衣裳本來就破破爛爛,倒是能勉強罩在身體上。
我在門前跪下來,給娘磕了頭,接著給師尊磕頭。
“師尊,對不起,弟子要死了,隻能來世報答你……”肚腹劇烈絞痛,下身血流如注,布褲儘皆染紅,我痛的在地上抽搐成一團,眼前漸漸模糊。
朦朧中,聽見老黃狗叫了一聲,有聲音冷淡地問:“因何如此?”
我睜開眼,看見師尊竟然出現在麵前,我還以為是幻覺,不由地伸出手去,但是隻能夠到她的腳尖,一滴粘稠的液體滴在我手背上。
接著更多,我惶恐地向上瞧去,這才發現師尊的鎧甲上染滿了血,手裡提著的劍也在向下滴血,而她的黑袍,已然被血水浸透。
她渾身浴血,宛若一尊殺神,剛從慘烈的戰場歸來。
“師尊,你有沒有事?”我驚地大叫,掙紮著想要起來,卻摔倒在地。
“顧采薇。”我聽見師尊喊我的名字,抬起頭去,看見她蹙著眉,一向寡淡無波的眸子,泛出些微無奈來。
她傾身,將我抱了起來。
我呆呆望著她,不敢相信這是真的。
“你是個女兒身,你自己不知道嗎?”
我愈發呆了,女兒身?
師尊指尖在我眉心撫了撫,我意識清明了些,有些忐忑地喚了一聲:“師尊。”
“我在。”
她第一次這樣應我,我忽然委屈至極,淚水像是積蓄了許久,決堤而出。
“師尊。”我再喚了一聲,兩隻手攥緊她的衣裳,生怕她又一語不發地消失了。
“師尊,我害怕,我不想離開你。師尊——”我在她懷裡哭的接不上來氣,六年的歲月,她一次也不來看我,可現在來了,我就要死了。
“你不會死。”她語氣更無奈了些,抱著我走向竹床,要將我放下。
我感受出她比任何時候都要溫柔,壓根不舍得鬆手,癟著嘴,淚眼汪汪地瞧著她:“師尊——”
可是攥著她衣裳的手還是被她掰開了,我再次感受到那種她即將離去的恐懼,淚水洶湧如潮,不斷線地往下掉。
“師尊,師尊,師尊……”我不住地喚著她,期盼著她能感知我的心意,能多留一會兒。
她看我一眼,沒說話,伸來一隻手,握住我的手。
她的手冰涼,可是觸感很鮮明,我感覺到纖細修長的手指,柔軟的掌心,將我的手包裹著,我下意識捏緊。
第一次,握住了師尊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