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嘗?”
“想。”
她朝我輕輕一招手,我便落到了她身邊的樹乾上,“彆怕,坐下來。”
我搖搖晃晃踩著樹乾,不知怎麼地腳下一滑,踩空了,身體卻沒有預料中的墜落,反而被一條手臂圈住,跌落進一個柔軟的懷抱裡。
悄悄睜開眼,發現自己正趴在師尊胸口。
若有若無的幽邃香氣彌漫,絲絲縷縷,連鼻息間都縈滿。
我聽見自己心跳聲如春雷乍響,呼吸也幾近於無。
師尊似是醉了,定定看我一眼,才將我輕輕托起。
將酒壺遞我手裡:“嘗一口,不可貪多。”
我依言抿了一小口,整張臉都皺成一團,“師尊,酒好辣。”
她居然笑了一下,聲音是罕見的輕快。
“不錯,酒都是辣的,如此才可防著你這小娃娃偷喝。”
我噘嘴:“師尊,我都要十六歲了呢,是大人了。”
她微微一怔:“已經過去這麼久了?”
“對呀師尊。”我趁機攀住她一條手臂,軟軟地央求起來,“你之前還答應給我舉辦及笄禮呢。”
她眼神思索,緩緩道:“好,等你十六歲生辰那天,為師親自為你簪發。”
次日醒來,師尊已不在了。
三年來,她每年都會外出一次,幾日後便回,我以為這次也是如此。隻是,一月過去,仍不見她歸來。
我漸漸不安,三年前的記憶又湧上心頭,絕望的枯等,心悸到半夜驚醒。
我日日攀上那座三層高的閨樓,遙望著師尊離去的方向,斜陽西下,天邊晚霞似火,遠處的群山漸被暮色浸沒,遙遙看去,宛若一座座神秘的青紗帳籠罩四野。
群山不語,宮殿無聲。
等到天色黑透,也沒能等來師尊。
遠處,忽然傳來大黃的狂吠聲,我追尋而去,竟是許久不見的小猴子來了!
“小猴子,你去哪了,我找了你好幾次都沒找到。”
小猴子蹲在陰影中,偏著頭看我,三年不見,它的模樣又變得猙獰幾許,眉心間那顆眼睛也睜開了一條縫隙,隱隱可見一顆血色的眼珠在其中轉動。
這讓我沒來由地有些心悸。
“我來帶你去一個地方。”它嘻嘻笑著說。
“去哪裡?”
它卻不再說話,跳起來就走,走出幾步見我沒跟上,又回頭道:“你不是想見到你師尊嗎?那就跟我來。”
這句話立刻讓我心動,我追上去問它:“你知道我師尊去哪了?她在哪裡?”
小猴子不理睬,隻是不斷往宮殿深處行走,身後傳來明月清風的呼喚,她們在找我,大黃也不住叫喚,我猶豫著停下來。
小猴子駐足回頭,黑色眼珠在夜色中幽幽如鬼火。
“她這麼久沒回來,你不想知道為什麼?你還想等一年又一年?”
我如遭雷擊,再看去時,小猴子已走的隻剩下一條黑影。
還要等一年又一年嗎?師尊明明答應了陪我一輩子的。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心開始變得貪婪,想霸占著她的時時刻刻。
我掉頭追了上去,天色越來越黑,宮殿連綿不絕,我漸漸什麼也看不清,幸好大黃跟著我,它一直不停地叫喚,想要叫我回去,但我已經顧不得許多。
我已等了六年,不想再等。
尤其是,體味過與師尊朝夕相處的日子,怎舍得失去?
風聲呼嘯,停下來時才發現自己已完全置身黑暗,四周無一絲光亮,唯有粘稠如墨汁般的黑暗,暗湧,蠕動,仿佛活物,要將我吞噬。
“你來了。”黑暗中有道聲音開口,陰森恐怖。
“你是誰?”
聲音傳出很遠,傳來一道道回應,“你是誰你是誰是誰——”
倏地,黑暗中裂開了一條縫隙,先前那恐怖的聲音也傳了出來:“我們見過。”
縫隙慢慢張大,露出一顆碩大的紅色眼珠,我心頭大震,遍體冰寒,可怕的記憶湧上心頭,驚悸如潮水籠罩四肢!
是龍,那頭被師尊斬殺過的深淵巨龍。
“你,你不是死了嗎?”我牙齒打戰,磕磕巴巴擠出來一句話。
它發出一聲嗤笑,“嗬!本尊乃魔龍,不死不滅,沒有人能殺死我。”
我朝後麵不住退去,跟大黃摔在了一起,它沒敢叫,我也死死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放心,我不會殺你,第一次見麵,我也並不是想殺你,而是有話對你說。”
我等了一會兒,魔龍果然沒有動靜,隻用那隻血紅燈籠般的眼珠子盯著我。
“你要說什麼?”我終於忍不住問。
“你師尊騙了你。”
“你其實可以修煉。”
“她沒有留在你身邊,一切都是假的。”
我即刻抿唇,眼神驚縮,但更多的是不屑,沒人可以說我師尊的壞話。
魔龍看出了我的心思,卻沒有動怒,那顆血紅的眼珠,轉了轉,眯了起來。
“小東西,你師尊用神法為你打造了一座囚牢,你看到的一切都是幻象,我知道你不信,但你可以自己去看。”
“帶上這個,你就能看清真相。”
它恐怖的漆黑魔爪遙遙伸來,攤開在我麵前,上麵是一枚漆黑的蛋。
我沒有動彈。
魔龍繼續道:“六年苦等,又三年活在虛假之中,作為凡人,你又有幾年好活,她欺你騙你,你反抗不得,難道連看一看真相的勇氣也沒有?”
我心神大震,陷入了痛苦的掙紮,沒人可以詆毀師尊,沒有人!
我衝它大吼:“閉嘴,你說的我一個字都不信!”
那魅惑的聲音仍在繼續道:“你真的不想知道這些時日陪在你身邊的究竟是誰嗎?”
這最後一句話擊垮了我的意誌。
我伸出手去,接下了那枚漆黑的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