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元戰戰兢兢,麵如土色。
師尊蔑然看著他,一字字道:“我斬你一人,天下人依舊尊我為神。”
我捏緊雙拳,暗暗為師尊振奮,心裡忍不住呢喃:“這是我的師尊,我的!”
“嗬!”魔發出一聲譏笑,“不過幻境罷了。此乃上古魔陣,又被乾元以陸家祖祖輩輩的魂魄為祭品,對於你師尊而言,就是無解的局!”
“你說什麼?”我大驚失色,“你是說這是幻境?”
“不錯,你師尊悄無聲息之間,施展了神域幻境。目前乾元已被她迷惑住了。”
我驟然捏緊的拳頭,緩緩鬆開。
隻見乾元臉色慘白,冷汗涔涔,如喪家之犬看著師尊,頹然道:“沒想到,我布下了天羅地網,還是敗給了你。”
“神果然強大!”
“為什麼?!”
他衝著師尊發出咆哮,神情猙獰又扭曲,完全不複仙君的風采,渾似個被撕破偽麵目後走投無路的垂死之徒。
他瞪著師尊,咬牙切齒道:“當初為什麼不肯助我一臂之力?隻要你肯,我也能夠成神,為什麼?”
“你這個逆女,不孝子孫!”
師尊神情未變,但是眼神出現了一絲恍惚。
魔忽然道:“你師尊被他識破了!”
它話音剛落,乾元忽然痛哭流涕地跪在地上,拚命拍打著自己的臉頰,狀若瘋癲般哭訴道:“離兒,我陸家隻剩下你我祖孫兩人,你真的忍心手刃你親爺爺?”
我悚然一驚,祖孫?親爺爺?乾元居然是師尊的爺爺?
魔在耳邊輕笑:“有趣,真是有趣,人族的陰謀,總是如此的驚心動魄,又如此的乏善可陳。”
它語氣極儘嘲弄,我絲毫顧不上回應,隻是焦灼又難過地看著師尊。
師尊幽邃的眼眸仿若恒古不變的寒潭中落入了一枚石子,漾出了一絲絲輕微的波紋,絕美的身姿也忽然顯得無比落寞孤獨。
就在這一瞬間,眼前情景頓變,乾元仍是手握血色小旗跪在地上,師尊仍是屹立在蒼穹之上,二人遙遙對視,臉色俱都無比冰冷。
幻境破了!
乾元爆出得逞大笑,他仍是跪在地上,隻是臉上再也不複剛才的恭敬之態,陰惻惻地說道:“小仙的命在神尊眼裡,自是沒有天下人重要,隻是不知——”
他高高昂起頭顱,以一種絕對挑釁的姿態看著師尊,一字字說出了後麵的話。
“有個人的性命,可否有小仙的性命重要?”
師尊平靜無波的臉色倏地變了,雖然她很快恢複如常,但我自始至終都在看著她,我清晰看見她幽邃的眼底閃過一抹痛苦。
那是我從未在師尊身上見過的神情,連帶我的心仿佛被針紮了一樣,狠狠疼了起來。
我惶恐問魔:“乾元說的那個人是誰?”
魔:“不知道。”
我心中越來越不安,忽然想到它剛才說過的話:“你騙人?!你剛才提過,乾元用陸家祖祖輩輩的魂魄為祭品,他是不是用師尊的父母親人做威脅了?他為什麼要這麼做?他不是師尊的親爺爺嗎?”
魔無所謂地道:“當然是為了力量,神的力量,可以讓人不再是人。”
“顧采薇。”它懶洋洋,又漫不經心地道,“你現在的一切痛苦,不就是因為弱小嗎?”
乾元像是抓住了師尊的命門,猛地高呼起來。
“請神尊斬妖除魔,清理門戶!”
“神尊貴為人族戰神,想必絕對不會包庇自己的魔頭弟子,一定會還給天下人一個公道!”
“請神尊速速動手!”
我怔怔看著師尊,她神情仍是那麼平靜,可是眼神裡的痛苦真切的來過。
此刻孤零零地屹立在雲端,被成千上萬的凡人圍觀,卻因為身為神靈的責任,無法拆穿陰謀,甚至無法為自己討公道。
反而要親手殺了自己的弟子,給天下人一個公道。
我好難過。
痛從心臟處彌漫開來,迅疾擴散全身,魔低低笑了一聲:“終於開始了嗎?”
我看著師尊,跪了下來。
“師尊,是弟子不孝,弟子願意一死謝罪,臨死前,弟子有個小小的請求,希望師尊能答應。。”
乾元仙君眼神變了一變,馬上道:“魔頭,你死到臨頭,還有什麼好說的?”
他話音剛落,金色神劍便到了麵前,劍柄仿佛巴掌狠狠抽打在他臉上。
乾元仙君頓時嘴破唇裂,當場吐出了一口血水。
師尊淡漠道:“本尊的弟子,豈容他人置喙。”
我心裡越發難過,師尊對我這麼好,我卻要離開她了,我甚至沒有勇氣再看她,低著頭道:“師尊,你收弟子之日,弟子曾想帶走我娘的墳墓,如今我娘屍骨被歹人擄走,弟子臨死前,惟願收回我娘的屍骨,與之永遠相伴,請師尊成全。”
“好。”她幾乎沒有猶豫地答應了下來。
乾元仙君還要再說什麼,神劍如影隨形地跟著他,仿佛一個念頭,就要將他斬殺。
下一瞬,我娘的屍骨被神力收斂出來,裝入一隻精美的骨盒中,骨盒朝我飛來,落入我手腕上的乾坤鐲內。
師尊眼神落在我血肉模糊的手腕上,定定看了一眼,才道:“你娘的屍骨已收入乾坤鐲,這世間再無人可以奪走。”
我放下心,重重磕了三個頭。
“謝謝師尊。”
這句話我說的很小聲,因為說大了會暴露哽咽聲,我已經給師尊抹黑了,不想臨死前再給師尊丟人。
大黃親昵地在我腿邊蹭蹭,我趁勢抱緊它。
師尊朝我道:“過來。”
乾元仙君眼神狠毒無比地看著這一幕,忽然叫道:“神尊明鑒,魔頭自願伏法,請神尊斬妖除魔,清理門戶!”
他話音剛落神劍就狠狠給了他一抽,將他打的倒飛出去。
師尊朝我伸出手:“采薇,過來,你是本尊的弟子,縱然犯錯,也是本尊親自清理門戶。”
乾元仙君眼神噬血地爬起來,他反手抹掉嘴角的血漬,陰惻惻道:“神尊如此維護魔頭,莫非想要徇私舞弊?你彆忘了,你是人族之神,你想罔顧天下人性命而去維護一個魔頭嗎?你這樣做法豈非要寒了人族之心,你這樣做法如何配稱之為神?”
師尊臉上終於不耐煩了。
魔驟然道:“他在故意激怒你師尊,他想毀了她在人族的威望。”
我忽然心如刀割,師尊能忍,我忍不了了。
“閉嘴!”
我衝著乾元大叫,忽然撲了出去。
身體不知哪裡來的力量,支配著我,不到一息之間便撲到了他身前,在他駭然失色的驚恐眼神中,我看見了一頭渾身漆黑,生有尖銳利爪的天魔,殘忍地抓住了他的四肢。
無與倫比的力量,強大,且無堅不摧。
隻需要輕輕一撕,乾元就會四分五裂,死得不能再死。
我衝著乾元發出憤怒的咆哮,利爪從他脆弱的脖子上劃過,感受到下方跳動的血管,隻需要輕輕一劃,血水就會噴薄而出,成為極致的美味。
“采薇,放開他。”
師尊的聲音猶如天籟,喚回了我的理智。
利爪停在乾元脖頸大動脈處,他連動也不敢動,慫如豬狗。
寂靜的光幕忽然爆出了一聲聲驚恐的叫聲。
“真的是魔?!”
“神尊居然收了一頭魔做弟子?”
“太可怕了!”
“為什麼這樣,神不是維護我們人族嗎?為什麼要收魔為弟子?”
“殺了她!”
“對,殺了她,魔頭都該死!”
一個個聲音叫了起來,鋪天蓋地,很快便形成了地動山搖的氣勢。
乾元在我手下猖狂大笑:“就算你是神的弟子又如何,本座要你死,你就得死!”
師尊猛然喝道:“顧采薇,放開他!”
我抓起乾元,將他狠狠一丟,這個狗東西猶如離弦之箭,消失在眼前。
下一瞬,我猛地退了一步。
師尊察覺我的意圖,一步跨出來到我麵前,她朝我伸出手。
“采薇,你隨我回去。”
她沒有說出後麵的話,但是我能聽出她的意圖,她想保住我。
可是光幕裡的凡人馬上驚恐地大叫。
“神靈在上,萬萬不要讓魔頭活著!”
“神靈,求求你,快點殺了魔頭為民除害吧!”
“殺了她!殺了她!”
我身上魔氣越來越濃鬱,就連師尊身上的金光也穿不透。
我再次退了一步,魔氣猛地卷起大黃。
“師尊,對不起,是弟子不孝。”
“采薇。”師尊終於變了臉色,她飛快伸出手,但依舊沒我快。
這一刻我才知道,原來入魔是一瞬間的事。
身後出現一個巨大的黑色漩渦,數之不儘的魔頭從中召喚我。
“魔主,歸來!”
一道道粗壯的黑色魔氣,猶如巨魔之爪,纏繞我,綁縛我,將我往漩渦中拖拽,我放任身體,任由自己墜落。
“采薇。”師尊縱身一躍,我猛地往後倒去,墜入了深淵魔窟。
鋪天蓋地的魔氣朝師尊湧去,光亮被一點點遮蔽,黑暗侵襲,我聽見呼嘯的陰風中,傳來師尊焦灼的呼喊:“……回來!”
黑暗吞噬了所有的聲音。
我不住墜落,仿佛沒有儘頭,直到完全被黑暗吞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