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清霧說:“……紅茶我隻知道那幾個品種,隨口猜的。”
安姐哈哈大笑,“……妹妹你有點實誠啊。”
孟弗淵聞言看了一眼陳清霧。
這時候安姐的手機響了,她看一眼,“你們先坐,我出去接個電話。”
陳清霧喝了兩口,輕放了茶杯,抬頭,直直地看向對麵,“裴先生一直看著我,有什麼指教嗎?”
裴卲一點也不尷尬,哈哈笑說:“我瞎看的,冒昧了。”
山裡格外安靜,隻聽見竹葉上雨滴落下的聲音。
裴卲隨口說了句,“好不容易閒下來,又覺得閒得有點慌。”
陳清霧看一眼孟弗淵,“你們跟SE的合作已經談好了?”
孟弗淵沒想到陳清霧還記得這事,“還在商談細節,敲定以後就能簽合同了。”
裴卲說:“主要是研究卡殼了。”
“怎麼呢?”
孟弗淵抬眼,見她是真心求問的神色,便用最通俗的言語解釋:“部分零部件材料不過關,強度和精度不能同時兼顧。”
陳清霧點了點頭,若有所思。
片刻,安姐重回到茶室,手裡多了一個小竹籃。
竹籃裡鋪著藍布,上麵是各色點心。
安姐坐下以後,進入正式的茶具定製討論環節。
陳清霧問:“想要什麼樣的茶具,您心裡有大概的預期嗎?”
“我也說不好……唯一一點就是不想要成套的東西,太規矩了有點無聊。”
陳清霧點了點頭,又說:“您更想表現茶的什麼方麵?譬如說白瓷適合賞色……”
“不要白瓷,太無聊了。”
陳清霧沉吟片刻,“您對什麼茶杯喝什麼茶有什麼禁忌嗎?”
“百無禁忌。喝個茶而已,哪有那麼多規矩。想喝的時候,拿個飯碗都能喝。”
陳清霧笑說:“那我大致知道您想要什麼了。”
安姐忙說:“說說看。”
陳清霧搖頭,“容我賣個關子。到時候燒好了直接送過來給您看,您不喜歡我們再說。”
安姐笑看向孟弗淵,“你的這位小朋友很有個性,我很喜歡。”
孟弗淵垂眸喝了一口茶,沒有接話。
當然,誰會不喜歡。
喝完茶,天又突然下起大雨。
安姐說既然這樣,就吃了飯再走。
續了茶,閒聊消磨時光,將到中午,安姐請幾人移步餐廳。
走過去有一段戶外回廊,雨霧拂麵而來。
孟弗淵聽雨打樹梢,心裡感謝這天氣,將他和清霧滯在此處。
午餐素簡,山野風味。
陳清霧留意到,餐桌上盛山藥泥的,是一隻藍釉盤,似乎就是錢老師讓孟弗淵去取的那一隻。
原來它的去處是這裡。
廚房裡築了土灶,灶膛裡埋了紅薯。飯燒好了,紅薯也烘熟了。
紅薯沒去皮,香氣誘人,陳清霧伸手去拿,剛出灶非常燙手。她縮手捏了捏耳垂,打算放一會兒再剝。
對麵的安姐一邊夾菜,一邊問陳清霧:“我聽弗淵說,清霧你最喜歡的陶藝師叫杜輔仁?了解不多,他的作品有什麼特色嗎?”
陳清霧微怔。
事實上,她最喜歡的陶藝師是誰,孟祁然都不見得記得清楚。
她落了筷,笑說:“我喜歡杜輔仁先生製陶的哲學,器物本身的作用沒有一定之規,譬如一個盤子,裝花就是花器,裝食物就是食器,掛在牆上就是裝飾品。他喜歡用深色濃厚的釉質,做出來的東西質樸厚重,有點武俠小說裡麵,重劍無鋒那種感覺……”
她最後一字收音一輕,因為瞥見孟弗淵將一隻瓷碗挪到了她的手邊。
瓷碗裡裝著兩個剝好了皮的紅薯。
他動作隨意得仿佛兩家聚餐上,順手替她夾了一隻遠處盤子裡的雞翅一樣,並不怎麼引人注意。
安姐聽得津津有味,“這套哲學也挺對我的胃口。”
陳清霧回神點頭,“杜輔仁的工作室叫‘泥洹蘭若’,都是佛教用語。他做陶藝有點受佛家思想的影響。”
安姐笑問:“那你的工作室叫什麼?”
“我啊……”陳清霧不好意思說道,“感覺工作室的名字有點像是行走江湖的名號,我現在還不配擁有。”
“那以後賣你自己做的東西,總是要有個名號?”
“我先慢慢想吧。”
安姐笑說:“發動大家群策群力,幫你一起想。”
陳清霧也笑:“好呀。”
因一直在跟安姐說話,陳清霧也就一直沒動筷。
孟弗淵察覺到了,出聲道:“你家小朋友留學申請準備得怎麼樣了?”
安姐說:“彆提了……”
陳清霧自然而然地被摘出了話題。
她提起筷子,先去夾手邊碗裡的紅薯。
吃完飯,雨也小了,大家準備下山。
安姐叫孟弗淵留步,說有東西給他。
陳清霧便和裴卲到門口廊下去等。
裴卲看著陳清霧,笑說:“先前真是唐突了,不好意思啊。我隻是有點好奇,你跟孟弗淵什麼關係。”
陳清霧微笑說:“我們兩家是世交。”
“哦,青梅竹馬啊。”
“……”細想,這說法從廣義上講好像也沒錯。
陳清霧覺得裴卲這人有些自來熟,不過自來熟也有自來熟的好處,“裴先生知道他平常缺什麼嗎?”
“想送禮物?”
陳清霧點頭。
裴卲想了想,“女朋友?”
“……”
裴卲笑道:“開玩笑的。非要說的話,之前老孟倒是提過想給公司定製一套茶具,專門招待貴客。”
陳清霧心裡一動。
她總覺得這一陣孟弗淵幫了她許多,不知如何回報,燒一套茶具送給他,似乎很合宜。
“你們公司一般會用什麼茶葉招待客人?”
“公司沒什麼講究,不過我知道老孟自己有個偏好。他今天喝的就是。”
“什麼?”
裴卲望向她,笑容意味深長:
“一種綠茶。叫霧裡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