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話一出,頓時在場所有人的目光都向秋澈投了過來。
皇後不動聲色地眯了眯眼,溫和地笑道:“這位公子是……?”
秋澈也不尷尬,拱手道:“下官姓秋,現任翰林院修撰。”
吳易起瞪大眼睛,在背後扯了扯她的衣袖,咬牙低聲道:
“你瘋了?這時候當什麼出頭鳥?”
不管皇後到底打的什麼主意,都不是他們作為臣子可以乾涉的。
說好聽點那是人家的家務事,說難聽點……那是關你屁事?
可秋澈沒動,甚至扯了扯袖子,將衣服從他手中不動聲色地拽了出去。
還淡定地給了他一個“彆吵”的眼神。
吳易起:“……”
行吧,多管閒事的是他才對。
秋澈當然知道此時她最不應該站出來。
前段日子她才剛中狀元,又在曲江宴上鬨了一通,可謂是名滿京城。
在場的千金小姐看她的眼神都是傾慕,那是基於皮囊上的驚豔,可公子少爺們就不一樣了。
特彆是讀書的那群公子少爺。
他們本就為秋澈這個不知道打哪兒冒出來的狀元搶了風頭而不悅,見她此次又站出來,指不定還要怎麼私下議論她。
同朝為官,最怕的就是被同僚孤立。
可秋澈不在乎這些。
但她站出來,卻更是因為,她不能不站出來。
如果她不站出來,那麼按照她記憶中的發展,也沒有人會站出來對皇後說一句,這不合情理。
接著,李青梧會在上場彈奏古箏時,被琴弦割破手指,血滴到衣裳上。
隨即被皇後派人帶下去換衣裳。
而今日的秋哲本該坐在她身側,在這突如其來的意外發生之前,就頻繁給她灌酒。
試圖把她灌醉,方便實施他們接下來肮臟的計劃。
上一世,秋澈雖然覺得兄長的態度異常熱情,卻還誠惶誠恐地一杯接一杯喝了下去。
就在這頻繁的灌酒中,她誤用了秋哲給他自己準備的那一杯助興酒。
——要問為什麼他要給自己準備助興藥?
那自然是因為,萬一皇帝惱羞成怒要把人拖下去斬了,他們還可以推說是被人下藥的緣故。
……這也不是不可能,畢竟不少人都知道,當今皇帝是最好麵子的。
最引以為傲的女兒當眾與人大庭廣眾之下苟合一處,若是傳出去,皇家的顏麵都要被敗光。
秋哲懷裡抱著兩個歌姬樂不思蜀,喝到一半,大概才意識到酒被秋澈喝了,慌裡慌張找借口跑了。
而秋澈也有了些醉態。
藥效上身,她察覺不對,迅速離場。
結果陰差陽錯,碰到了李青梧。
她已經忘了兩人是怎麼滾到一起的了,隻記得再醒過來,她們就赤條條地躺在了廂房裡。
唯一慶幸的是她醒得早,提前穿戴整齊了,沒叫人發現自己的女兒身。
可公主就躺在那裡,無處可躲。
因為此事太過震撼丟人,皇帝強行將其壓了下去,在場的宮女太監都被處死了一半。
很快,賜婚的聖旨也傳了下來。
上流圈子裡知道這件事的,大多以此事取笑過李青梧。
堂堂公主,被人算計失了身,還要委身下嫁給一個從六品小官,當真是丟臉至極。
秋澈隱約聽過此類流言。
可她連自己的清白之身都無法正名,對李青梧被嚼舌根這種事,自然也無力反駁。
她總不能脫了衣服告訴那群長舌婦,她是女的,公主根本不可能被她破身吧?
而往後數年,這些流言也因為她的一路高升和她對李青梧的冷淡,逐漸轉變成了:“她命真好啊,嫁了個有真才實學的。可惜了,不受寵。”
世人的流言蜚語,好像是怎麼都躲不過去的。
他們有一千種理由,一萬種辦法,將是你的錯和不是你的錯,通通都變成是你的錯。
上輩子是她想的太簡單,無意間將李青梧牽連進了這場陰謀之中,又生生耽擱了對方上十年。
至死都沒能彌補一二。
既然能重來一次,秋澈自然不會再讓上輩子的悲劇重演。
她要阻止這場鬨劇,但又沒法確保長公主不會在彈琴時受傷並下場,就必須從阻止皇後的提議開始。
這一世她沒有喝下從秋哲手中遞過來的酒,自然不用擔心會中藥的問題。
而李青梧不離場,自然也不會被秋哲抓到空子。
這是最完美也最簡單的解決辦法了。
“原來是那位……名滿京城的狀元才子秋公子啊,”皇後笑得和善大氣,“不知你為何會覺得不妥呢?說來聽聽?”
秋澈鎮定道:“敢問皇後娘娘,為何突然要讓長公主殿下親自上場彈奏?”
“自然是因為母後壽宴,”皇後笑著向太後福身,“樂和有這個榮幸能在母後的壽宴上伴曲,是她的福氣。”
秋澈道:“哦?原來如此。可下官聽聞,皇後娘娘也是才藝雙絕——既然娘娘認為為太後娘娘伴曲是榮幸,換成自己演奏一曲,豈非更顯孝心?”
皇後臉色幾不可察地一僵。
正在氣氛凝固時,吳如生忽然端著茶杯,意有所指開了口:“陛下,老臣記得——此次宮宴,似乎沒有給秋家發請帖吧?”
老狐狸。
方才剛見麵的時候不問,這時候又裝突然記起來了。
“相爺貴人多忘事,”秋澈淡定道,“是太後娘娘點名給下官發的請帖。”
太後報之一笑,坦然點頭:“確實是哀家給的請帖。”
“原來如此,”吳如生恍然大悟一般,“怪我問得唐突了,失禮失禮。”
李式扯了扯嘴角,臉色卻有些不好看:“朕倒是想問問,秋愛卿,你這一個月未曾上值……怎麼?剛回京便要在壽宴上公然駁了皇後的麵子嗎?”
說著,他微微提聲,似乎已經有些慍怒。
若是旁人,聽他語氣威嚴,怕是早就已經跪下了,可秋澈臉色卻絲毫不變。
宴席上已經鴉雀無聲,滿場寂靜,都在注視著這場突如其來的鬨劇。
李青梧則抱著平邑公主,幾乎無意識地攥緊了手裡的那張蓮花手帕,目光緊緊定在了那道清瘦身影上。
她覺得自己大概是昏了頭了。
否則怎麼此時還在想,也隻有這種時刻,她才能光明正大地看著對方,而不被旁人肆意揣測嘲諷呢?
秋澈出席,施施然彎腰行禮道:“微臣有罪,罪在應父親的命令前往甘雨寺祈福思過,一月未曾上值——望陛下寬恕。”
站在角落裡的秋父身體不由抖了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