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
大概是車廂內太安靜,也明白自己當初的彆無選擇,在彆人看來大抵隻是一場不負責任的逃避,陳幻率先打破了沉默。
同時也是想了解白境虞被影響到了什麼程度。
以及,之前在露台許諾“你想我怎麼補償都行”並不是句空話。
“後來,我和你的事被你同事知道了?”
望著車窗外的白境虞一時沒有回應她這個問題。
陳幻回味了一下,也覺得自己問了句廢話。
就在陳幻打算乖乖閉嘴一路到機場的時候,白境虞慢悠悠地將臉轉了回來。
“那天,你吻完我之後就走了。我小徒弟擔心我,就叫人開車回來看看。”
當年白境虞的小徒弟還不會開車,本來已經下班,跟同事去酒吧的路上了。
半路聽說師父還在公司不知道在等哪個王八蛋,狀態很不對勁,原本想借酒撒歡的心情蕩然無存,叫上同組有車的同事一起回來看看她,最好能把她勸回去。
剛把車開到公司樓下,就親眼目睹陳幻和白境虞在雨中激吻的那一幕。
小徒弟當場嚇傻。
開車的同事是個熱心腸沒錯,可骨子裡也流淌著金融圈裡祖傳的八卦。
看到那位從不正眼看人的高嶺之花,居然被個女人抱著吻,DNA立馬地動山搖。
小徒弟還在靈魂出竅,他已經拿出手機哢哢哢拍了好幾張照片,火速發到群裡。
是陳幻率先結束了漫長的吻。
將傘遞給白境虞,就要離開。
“陳幻,你什麼意思?”
白境虞很少這麼六神無主,下意識接過了傘。
陳幻對她笑,笑得一如既往。
笑容中帶著融入這夜色的迷幻和讓人心悸的恐慌。
陳幻姍姍來遲,又在留下一句“拜拜”後,莫名其妙地消失。
小徒弟見她師父被獨自留在雨中,心裡隱約有個想法。
開車的同事替她說出口:“什麼情況啊這是,咱們境虞姐……被甩了?”
對白境虞來說,那是個極度荒謬的夜晚。
等待荒謬,熱吻荒謬,被獨自留下更荒謬。
她以為那是人生的至暗時刻,沒想到,這隻是荒唐的起點。
陳幻離開後,白境虞思緒隱約緩過來一點。
什麼意思,什麼意思?
這叫什麼事,姓陳的是不是有神經病?
口袋裡的手機一直在震動。
聽這節奏像是源源不斷湧進來的微信。
掏出手機看,不是陳幻發來的,是個不太熟悉的微信群。
工作性質決定白境虞的人際關係網極其繁雜。
微信裡的好友成千上萬,單工作群就有三位數,更不用說各式各樣的朋友群和互通行業情報的私群。
有時候她被誰拉入了什麼奇怪的群,甚至是一個月之後才發現。
眼下這個新群,倒是在半天內就給她留下了一輩子都未必能忘記的深刻印象。
群不太熟悉,但群正在熱議的照片裡的主角她可太熟悉了。
不就是剛才在熱吻的自己和陳幻麼?
“被偷拍了”這四個字從她腦海中呼嘯而過。
“白境虞被甩了”這紮心的總結,更是火上澆油又極其精準地歸納了恥辱的一夜。
群裡的聊天刷得快到起飛。
【是女人嗎?和她接吻的是女人?】
【S城第一孔雀女竟是同誌?】
【難怪999朵奶油碗被丟,原來不是送花的人不對,是性彆不對[狗頭]】
【我們大金融圈果然什麼破事都有】
拍照的同事興致勃勃地刷群,看到有人一言難儘又難掩幸災樂禍地提醒他:
【啊這……直接發群可還行?】
【是不是沒人告訴你,境虞姐今天上午剛剛加了這個群……】
白境虞立即看向拍照的方向。
拍照的同事看到提醒的同時,餘光察覺到了白境虞的殺氣,“臥槽”一聲,立即縮下身子躲到方向盤後麵。
隻留下呆滯的小徒弟,和慍色濃濃的白境虞對視。
“之後就在公司傳開了。同事都知道我的性取向,還被甩了。”
白境虞麵色如水,平靜得像在說彆人的事。
陳幻太陽穴隱隱發痛。
這事兒說到底是自己造的孽,隻是單聽著就覺得頭皮發麻,更彆說是當事人兼活靶子白境虞本人了。
到了機場,距離飛機起飛還有不到一小時。
時間說不上很寬裕,大廳內人還不少。
這個點鐘還要飛的,自然是非飛不可。
無數都市夜旅人彙聚在安靜的大廳,疲態儘顯。
陳幻對白境虞說:“我看你一晚上都沒怎麼吃東西,這會兒吃點?我給你辦托運去。”
一整晚都在留意白境虞的心思,倒也沒藏著掖著。
白境虞:“不用了,我坐頭等艙。”
“噢。”陳幻對她笑,“可不麼,我傻了。”
陳幻的頭發比記憶中更長了。
微微頷首笑的時候柔順地垂落,遮去她的眉眼,隻露出白境虞曾經非常喜歡的紅唇和下巴。
機場的燈光和MAR俱樂部的大廳和花園的色溫都不一樣。
強烈且直白的光線,將機場中繁忙的脈絡,和每個人最細微的情緒都曝得纖毫畢露。
也將這個驟然回到她生命中的女人重繪了真實的輪廓。
不再像雨露和玫瑰堆砌出來的一場幻夢。
白境虞單手扶著行李箱。
陳幻頎長的身子杵在她身邊,雙手背在身後。
兩人之間隔著的距離,足夠再容下第三個人。
任誰看了都知道她倆生分。
偏偏這般生分,登機的時間也並不充裕,誰也沒率先要走。
任誰看了,都明白她們心裡藏著沒有言明的不舍。
陳幻目光在周圍轉了一圈,說:“等我一會兒。”
白境虞“嗯”了一聲,心道,等了三年,也不差這會兒。
這兩人曾經被彼此點燃,隻有身體親近過,算不上真正的伴侶,所以也不算完全了解對方。
白境虞此刻心中的怨懟落在陳幻眼裡,是想要離開的心不在焉。
“很快。”
陳幻說完立刻擠入人潮中。
白境虞見她在如織的人群中橫穿過去,又艱難地側身回來,手裡多了一盒糖。
Unicorn——獨角獸水果糖。
這是白境虞從小吃到大的糖。
這麼多年了,這款水果糖的外包裝小鐵盒依舊呼應著它的名字。
獨角獸色係的低飽和度粉和藍構成毫無攻擊性的夢幻和絢麗。是小孩愛不釋手的色彩,有點幼稚,卻能幫助白境虞平複內心。
每回坐飛機她都會吃一顆,也必須吃一顆。
包裡那盒數小時前剛吃完了,還沒來得及補充。
沒想到陳幻還記得這事。
陳幻裙子外麵披了件風衣,從風衣口袋裡拿出被她拽斷的J家腰鏈。
“我會去修,等你出差回來應該能還你。加我個微信吧,到時候聯係。”
白境虞抬眸,“把我刪了?”
“不是。我之前的手機和手機號都沒了,換了新的。”
“陳幻,你不會真的去索馬裡修高鐵了吧?”
陳幻笑起來,這一下沒忍住,笑了半天。
白境虞嘴角往上抽了抽。
“你也知道你的屁話有多離譜。”
再不辦理登機,就算是頭等艙也要來不及。
白境虞必須走了。
白境虞掃了陳幻的二維碼,加上好友。
臨走前指尖點了點她的眉心,還她一句總結——
“嘴裡沒句實話。”
陳幻嘴角動了動,笑容最後落了回去,換成一句交待。
“落地了給我個微信吧,無論幾點。”
這話說得沒什麼立場,所以慢了一步。
脫口的時候白境虞已經進去了,不知道聽見沒有。
陳幻雙手抄在口袋裡,就算知道看不見人了,也站在原地半晌,才緩著步子離開。
飛機即將起飛。
白境虞關手機的時候,多看一眼陳幻的微信賬號。
Unicorn設計工作室。
頭像是公司的LOGO,和水果糖的包裝色係非常相近。
白境虞在心裡冷笑一聲——起這個名字。
點進朋友圈,相當枯燥。
六根清淨沒有私生活似的,全都是施工現場和各種設計方案。
拉到底,最早的一條時間是十一個月前。
一張藍天的照片。
湛藍的天際明亮純透,沒有一絲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