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輕輕擦過周琨鈺的手指,周琨鈺也說不上是躲,還是剛巧縮回了手。
她的笑容是看不出一絲破綻的:“阿姐,路上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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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辛喬輕手輕腳的起床。
先望一眼病床上的辛木,抱著她的玩具熊,睡得還算熟。
辛喬一般先不收折疊床,怕咯吱的細響會吵醒辛木。但其實辛木也睡不了太久,畢竟走廊裡很快會有人開始走動,那時辛木便醒了。
一睜眼,瞬間抱緊懷裡的玩具熊:“你瞪著我乾嘛?”
辛喬:……
“我哪有瞪你,我就是很正常的看著你。”
辛木爬起來,衝著她搖搖手指:“你眼神一點都不溫柔,不笑的時候看起來就凶巴巴的,等你以後談戀愛了,這樣不行的。”
她大概太想手術以後放辛喬去過自己的生活了。
所以最近老提談不談戀愛什麼的。
其實辛喬有點走神,隻是望著那隻被她靠在床頭的玩具熊。
腦子裡又疊化出花蕊媽媽發在某書上的那張玩具熊照片,下麵的文字就是一行光禿禿的日期:“2022年9月13日。”
那張照片甚至沒有被處理成黑白。
悲傷蒼涼意味太濃的照片,沒有必要被處理成黑白。
“老姐。”
辛喬回神:“嗯?”
“梳子遞我。”
辛喬把梳子送到她手裡。
辛木不到三歲的時候她媽就跟人走了,辛喬懷疑辛木對她媽根本沒什麼記憶。
這句話說起來很短。
可折射到一個十四歲少女的天天年年裡,當她唯一的姐姐為了她的治療費疲於奔命,這意味著——
意味著她從小穿褲子多過穿裙子,穿耐臟的深色衣服多過不好洗的淺色衣服。
意味著她第一次來大姨媽的時候,沒有驚慌沒有失措,自己去買了人生的第一包衛生巾。
意味著從小沒人教她梳過什麼複雜的發型,她總是和辛喬一樣一條簡單的馬尾。
這會兒辛喬看著她自己梳馬尾,心裡又有點不太好過。
辛木住進醫院後對自己情緒料理的還算不錯。
變得脆弱的是辛喬。
害怕一個人被留下的,才是最膽小的那個。
護士過來敲病房的門:“辛木姐姐。”
辛喬回眸,跟著她走出去。
“今天俞教授會抽空找你談一次,你做好準備。”
辛喬空白了一瞬。
“有什麼問題嗎?”
“沒有。”
辛喬隻是覺得,她是對“辛木馬上要上手術台”這件事越來越有實感的。
辛木住進醫院的時候是一次。
俞教授要找她談話的時候又是一次。
好像撞鐘,撞得她耳膜嗡嗡作響,而後意識到——這件事再怎麼怕,也是躲不掉的。
俞教授下午抽空見了次辛喬。
辛喬對手術的各項事宜已經在網上查過不知多少次了,俞教授講解得也清楚。
隻是她坐在俞教授的辦公桌前,指腹摩了下桌麵。
“這個手術會成功的吧?”
“我們不能做這種絕對的保證。”俞教授把手術原理又對她簡單解釋一遍。
“是,是,我明白。”
就像人去求神拜佛。
道理她都懂,可她慌了、也怕了,就想有股更強大的力量來對她保證: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她站起來離開俞教授的辦公室。
晚上她照顧辛木睡下,小女孩對待毛絨玩具的態度就似親密玩伴,總喜歡給它蓋上被子。
辛喬睡不著,悄悄起身,望一眼病床上的辛木。
辛木下巴抵著玩具熊的頭,把它抱得緊緊的。
辛喬坐在折疊床上,很輕的把臉埋進掌心。
一片黑暗裡年輕女人勾著背,那是一個很寥落的姿態。她沒哭,她隻是累,而且怕,心臟在胸腔裡咚咚作響。
不止辛木不敢抱她。
她也不敢抱辛木,她怕辛木的開朗也是張易碎的麵具,她輕輕一碰,就灰飛煙滅。
她下床,悄悄溜出病房。
走到花園,給自己點了支煙。心裡亂七八糟的,甚至不想坐下,就對著根矮羅馬柱曲頸站著。
淡黃的燈光灑下來,把她凸起的脊骨勾勒得倔強又分明。
“還沒休息?”
當那把清潤的嗓音響起時,大腦幾乎已無需多加處理那會是誰。
辛喬指間夾著煙,停了兩秒,回眸。
周琨鈺站在夜晚的路燈下,白大褂脫了,襯衫柔軟的絲帶在胸口疊出一個結,平底鞋上方的伶仃腳腕,總讓她看上去像葳蕤芳草裡的一隻鶴,或鴿子,或其他某種優雅的鳥類。
辛喬抿了一下唇。
周琨鈺淡笑著,燈光落進她琥珀色的眼眸裡:“本來沒想打擾你,可你的背影看上去,好像很想有人抱抱你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