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臨遠落地雲城的時候,已經是淩晨了。
陳舟坐在副駕駛,側首輕聲問道:“老板,是去澄江灣還是回雅和園?”
他這話問得很巧妙,一個用的“去”,一個是“回”。
澄江灣作為富人區,建在靠郊區的位置,離機場也不算太遠,無疑是目前最好的去處,隻是程臨遠回雲城一般都是住在雅和園。
所以他才拿不定主意。
後座上的男人正眯著眼睛休息,聞言眼皮都未掀,一動未動,半晌,才回,“澄江灣。”
得到了確切回複,陳舟跟司機用嘴型吩咐:“走吧。”
半夜的路上,車少得可憐,暢通的車輛穿梭在漆黑的夜裡,暗影化成了虛焦。
呼嘯的風聲像寒夜被嚼碎了的呼吸,重重地掃上車窗,肅肅獵獵,引得人心煩。
到了澄江灣,程臨遠還是一樣的姿勢靠在真皮後背上,陳舟跟司機輕聲道:“我們先走,程總要自己待會。”
從創辦YN以來,他就鮮少有自己的私人時間,每天忙著跟各種項目、各大老總打交道,精神要如琴弦般高度緊繃著,時刻不能懈下來。漸漸的,他才有了這習慣:晚上進門前,要在車裡坐上一段時間。
在密閉的私人空間裡,他才能徹底地放鬆下來,毫無忌憚地放空自己。
在北城的這一周,他像個陀螺般的轉,忙得連賀忱給他攢的接風洗塵的局都沒去。
下了飛機就往總部走,賀忱那小子,從陳舟那打聽到了他哪天回北城,直接撂了一天的挑子,留下一堆工作讓他自己去處理。
解決完公司的事,又馬不停蹄地去處理合作。
無人機公司的黃總,妥妥一個老謀深算的笑麵狐狸,看準了他想要進軍無人機這一領域,咬死不鬆口,非要多要那百分之二的利潤點 。
他在酒局上周旋的一圈又一圈,都被彈簧似的回了來,索性不先禮後兵了,直接大刀闊斧地談判。
他態度強硬,黃總也絲毫不讓,兩個人針鋒相對,都有魚死網破的架勢。見談不下去,程臨遠起身要走,那黃總一下便慌了神,哪能真讓財神爺飛走了,立馬緩下身姿來,見好就收。
這邊合作談完,緊接著見了其他幾個大型項目的合作夥伴,又把YN後季度的部署敲定下來,他才連夜回了雲城。
坐了半刻鐘後,心靜了不少。程臨遠捏了捏眉骨,緩慢睜開眼睛,從車裡出來。
淩晨三四點,狂風大作,暗色無邊。
打開門後,迎接他的也是一室死寂。
房子空蕩冷清,了無煙火氣。
程臨遠靠著門框,自嘲地笑了笑,這麼多年都是這麼過來的,如今怎麼平白生出一股傷感來。
淺寐了幾個小時,天就亮了。
本想讓陳舟送他,忖了忖,還是自己開車了,先去了趟YN在雲城的分公司:傾誼。
陳舟已經把文件放在了辦公桌上,他拍板後,一眾人士才裝好進公文包,動身去嘉創,簽合同。
任峰早就在門口恭候多時,見程臨遠一行人下了車,忙擺笑躬身迎上去,一一與眾人打招呼。
寒暄完後,熱情領著他們,往會議室走去。
路過辦公區,程臨遠假意掃了一圈,沒看見那張想見的臉,斂了斂眸色,不著痕跡地接著往前走。
會議室裡,雙方人員各坐一邊,中心的領導人正在白紙黑字上署名。
片刻後,交換。
鋼筆筆帽合上的那一秒,任峰站起來,傾身伸手,與程臨遠相握。
有了YN的投資支持,嘉創背靠大樹好乘涼,直上青雲是指日可待,他笑容收都收不住,“合作愉快!程總。”
程臨遠微笑回應:“合作愉快。”
兩人坐著把細節簡單聊了聊,才往外邊走,路上還有不少嘉創的人跟任峰和他打招呼。
走走停停,就又到了辦公區前,程臨遠不動聲色地環視一周,依舊不見她的身影,微不可查地皺了下眉。
等到任峰答了彆人的問好,他眸光微轉間,漫不經心地閒問:“怎麼不見容經理?”又煞有介事地說道,“我本來想問她兩句關於新產品的事。”
任峰知道容妍被停職的事情,隻是這幾天他注意力都在合同上,哪來的空管這些小事。
見他問起,便三言兩語地將事情講了個大概。說完後,小心詢問:“程總想了解什麼,我讓產設部的方敬經理來解答?”
男人靜默立著,聽到最後那句“容經理暫時停職了”,平靜的眸子裡才泛起細微波瀾。
隨後極快地掩了去,淺淺笑了笑:“不必了,也不是什麼十分要緊的大問題。”
見他沒有要追問的意圖,任峰點了點頭,“好,程總有問題的話儘管提。”
看出任峰對她這事兒並不上心,程臨遠聲線不急不緩,點到為止,“任總,要懂得惜才。”半開了句玩笑:“容經理這種專業型人才,任總要是留不住的話,我YN的大門倒是可以向她敞開。”
“程總說的是,”任峰是一等一的人精,哪裡聽不出來他話裡的意思,賠著笑臉道:“我馬上就讓下麵的人查,一定不會埋沒人才。”
男人唇邊勾著絲淺淺的弧度,笑意卻不達眼底,沒接他的話。
摸不清他的心思,任峰換了個話茬,討好恭維:“程總,我訂好了餐廳,中午有時間的話,我們再把細節深入聊聊?”
陳舟在程臨遠進來停頓的時候便多留意了下,早就敏銳地察覺到他表情的微小變化,猜出他的意思,從後麵走上前來,抱著歉意開口:“任總,實在不好意思,程總才從北城回來,不少事都等著處理,今天一天都有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