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妍從球桌上起開身來,抬眼間,就看見戚景環臂靠在門口。
她有些意外,“戚景哥,你怎麼來了?”
當著程臨遠的麵,戚景總不好說“想為你升職加薪出把力才過來的”,漫不經心地回她,“老板閒得沒事兒,到處看看。”
她啞然,當然知道他是胡說的。
戚景沒再關注她,站直了身體,看向程臨遠,主動問:“我們打兩局?”
適才他在旁邊看了局,一眼就隻知道他係統地學過,是個打台球的好手。
又想起容妍剛剛的話,她工作上他幫不上忙,台球這方麵還是可以說得一二。
除卻他是她“老板”這層關係,換成另外的人來,有這種天賦和資質,他也不會藏著掖著地多指點兩句。
說實話,男人骨子裡都爭強好勝,尤其他這種其他方麵都成功的男人。
勝負欲隻是隱匿在了皮肉之下,並沒有消失,在不同的時間地點下,才會浮現出來。
譬如現在。
想起容妍曾經說過,戚景是職業選手,她也極少打贏他。
他願意來給自己指導,程臨遠自然求之不得,一口應下來,“好。”
戚景走過去,拿起他自己的球杆,和他開了一局。
有他這個更專業的“老師”給程臨遠指導,容妍自知無“用武之地”,悄悄退出了房間。
今天周末,外麵的台球桌沒空幾張,她在中間間瞎溜達,遇見有人來問,就會給他們指導幾句。
手下突然生出了股小小的力量。
她低頭看去,小女孩估摸八九歲的樣子,嫩生生的一團,亮溜溜的眼睛裡帶著請求的神色。
戚景這裡的台球館沒設年齡限製,上至老人,下至幼童,都可以看見身影。
大都認識她。
容妍蹲下身,眼睛彎著,輕聲細語地問:“怎麼了?”
“小師傅,我哥哥和他朋友一起玩了。”她瞪大著眼睛,軟糯的臉上,帶著幽怨的控訴。
她笑了笑,這小姑娘,說話含蓄得很,告狀間就把訴求說了出來。
意下之意就是沒人教她打球。
她環顧了一圈,輕輕牽起她的手,走到一張空的台球桌上,教著她基本動作。
不過幾分鐘的功夫,小朋友就跟她說累了,想休息。
容妍看出來了,她應該是不想學,她哥哥才去跟彆人打的,但她又不想一個人孤立著,這才來找她陪她玩。
台球這種東西,最重要的就是興趣,小姑娘現在還小,強度太大的話,難免生出逆反心理。
她沒有勉強,拿走她手裡的球杆擱上台麵,跟她道:“那我們休息會兒。”
她們坐在台球館裡的休息區裡,她沒有過太多帶小朋友的經曆。
此刻兩人兩兩相望,竟有股相顧無言的意味。
小姑娘望著四周打台球的人,盯著她,好奇問道:“小師傅,小師叔是不是也打不過你啊?”
容妍愣了一瞬,才明白過來她說的小師叔指的是誰,立馬跟她解釋道:“他不是你小師叔。”
她指了指裡間的台球室,“那那個帥叔叔是誰?”
“他是小師傅的……老板。”容妍忖了忖,還是這麼介紹道。
“老板怎麼會打不過你?”小姑娘一臉不信。小孩子的單純世界裡,隻有很厲害的大人才能當老板,那怎麼會輸。
容妍不知道怎麼跟她說,世界上不是所有的勝者都會有一生的勝利。
“他在其他方麵比小師傅厲害多了。”她跟小女孩說明真實情況。
小姑娘似是而非,好像非要分辨個出來她和他到底誰更厲害,容妍見狀,知道她多說什麼也無益。
好一會過去了,她還是想不明白,於是換了個話題問,“你不喜歡他嗎?”
容妍滿臉詫然,搖了搖頭。
“為什麼啊?”小姑娘不解。
她一時被問住,反問道:“你喜歡他?”
小姑娘很是認真地搗了搗腦袋,意思是:喜歡。
“為什麼?”她也問她。
“他長得好看。”她脫口而出。
聽見這“膚淺”的回答,她更是啞口無言。
她禮尚往來:“該你回答了。”
容妍沉吟著,沒有出聲,她不是不能回答,是不知道怎麼跟她回答。
飄忽的視線遊走了一遭,定在門窗外。
窗外狂風乍起,掀起的梧桐樹葉在風中撲棱棱了一圈又一圈,最後才簌簌地落下來。
“我不知道怎麼跟你形容。”她還是無奈地跟小姑娘這樣說。
小姑娘不懂這句話的意思,但她學過修辭,知道什麼是形容,順著她的視線,形容狀地問道:“他是風嗎?”
腦海中閃過他台球的打法,又怕她不能理解,容妍跟她誇大了形容,“他是風暴,路過就會生出澎湃海嘯。”
小女孩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突然歪著腦袋看向她身後,喜笑顏開地喊:“帥叔叔!”
容妍心裡一跳,站起來,轉身看過去。
男人正站在她身後不遠處,靠著張台球桌,視線直直地落在她們這裡。
目光徑直對上的那一秒,容妍不由得心虛。
平白在背後討論彆人,本就是不禮貌的行為,也不知道她們的對話有沒有被他聽到。
程臨遠款步走過來,彎腰跟小女孩問好。
還沒說兩句,就走過來了個少年,她從座位上移下來,,甜甜地喊了聲“哥哥”,就撒腿跑了過去。
“就你會找人來撐腰,”那少年牽著她,輕輕地訓了一句,隨後對著她,也喊了句“小師傅”。
容妍笑著回應。
打完招呼後,一大一下便轉身走了。
容妍看著他倆的背影,像極了小時候的她和容昀。
一時怔住,呆呆地望著那畫麵。
程臨遠不知道她腦中重疊的畫麵,站在她身邊,篤定開口,“看得出來,你這小師傅在他們之中的信服力很高。”
她回過神來,有些局促地捏著大衣上的衣扣,跟他講明:“可能是我來這裡的時間比較多,他們就不怕我。”
程臨遠若有所思地頷了頷首,垂眸間,笑了聲,“隻是我竟不知道,你是用我來哄小朋友的。”
容妍忽地一窘,他果然聽見了她和那女孩的對話,跟他致歉:“是我冒犯了。”
“你說得沒錯,”他沒有接受她的“道歉”,有一說一,“但我還想補充一句。”
容妍疑惑望去,“什麼?”
程臨遠抬眼看著她,視線直勾勾地,一寸一寸,撞進她的眼睛,從容不迫道:“風暴凜冽,但也未必不能止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