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臨遠繞了一圈車身,從另一邊上來。
陳舟見她上了車,主動回頭打招呼:“容小姐好。”
容妍上車後才發現駕駛室的陳舟,雖和他有過一麵之交,但此時見了也有點尷尬,處於禮貌地回道:“陳秘書好。”
“先去嘉創。”程臨遠上車後,跟陳舟吩咐。
“好。”陳舟轉過頭,啟動車子。
程臨遠看見後座上坐著的人,神情不自覺地柔和了下來。
也不知道她什麼時候回來的,在合城的日子過得好不好,但看起來不太好,和那天一起吃飯比,又消瘦了幾分,在寒風中站著,真有股病西施的韻味了。
“容小姐,您沒出什麼事兒吧?”陳舟見車廂裡一時沉寂,率先出聲打破沉默。
等紅燈間,他本來是抱著打發時間的想法去看那事故的,誰成想,一看就看見了他未來老板娘,他以為是眼花了,定睛一看,確認了不會有錯。
抖了抖聲音,跟程臨遠彙報,“那邊好像出了事故……容小姐也在。”
後排坐的男人本沒有動靜,隨後迅速睜開眼皮,順著陳舟指的方向瞧過去,隻一秒,就沉聲說:“停車。”
然後風馳電掣地下了去。
“沒有,是車撞了,我沒事兒。”察覺到他的好心,容妍笑了笑,回。
“那就好。”陳舟放下心來。
程臨遠看見他還想說話,先提醒道,“好好開車,八點四十前到嘉創。”
陳舟握著方向盤的手緊了緊,“是。”
離嘉創還有一條街時,容妍對陳舟說:“就停這,我走過去就行。”
他從後視鏡裡看了眼程臨遠,後者無言點頭,他立馬照做。
打開車門,容妍跟他們又說了聲謝謝,便匆匆地走了。
等她消失在了轉角處,程臨遠才收回目光,說:“走吧。”
—
天氣預報難得預測了回正確的。
這是容妍最先想到的。
下午四點,外麵黑雲壓城,黑得像是世界末日要來臨了般,大雨如注,狂風攜帶著驟雨,拍在玻璃門上,一聲一聲的吐息,沉悶得可怕。
辦公室裡,她常年都有備用的傘,不過看這趨勢,不知道能不能安然到家,算了,先看看情況吧,那預測說不定也不準。
她在工位上扭了扭脖子,恢複清醒,繼續投入工作。
時間難捱地又過了一個小時,期間雨忽大忽小,最後都有要停的勢頭了,她剛慶幸沒一會兒,就又下了起來,雨勢比剛才那一輪,有過之而無不及。
今天的天色很奇怪,比平常暗許多,程臨遠眉頭微鎖,瞄了眼辦公室的掛鐘,下午五點整,外麵還是橫風驟雨,不帶一點歇息。
他想起什麼,立馬站起來往外走。
陳舟見還沒到下班時間,他就從辦公室裡出來了,以為有什麼特殊的指令,忙起身等待。
“車鑰匙給我。”程臨遠走到陳舟辦公桌麵前,唇線抿直,一臉肅穆。
陳舟忙從西裝外套裡拿出,遞給他。
他抓過那串鑰匙,沒有一絲停留的,疾步往電梯處邁去。
路上連遇著三個六十秒的紅燈,滂沱的雨點砸下來,在擋風玻璃上留下一道又一道痕跡,弄得雨刮器都喘不過來。
糟糕的天氣本就沒由地讓人不喜,車窗緊閉,程臨遠看著那緩慢跳動的數字,心頭更煩躁。
他既希望她已經走了,又想她沒走。
過了立冬,南方深秋本來就冷,風又加雨,就是雪上加霜。
容妍站在嘉創門口,裹緊了身上的米色羊絨大衣,手機上的滴滴軟件顯示“正在為您匹配車輛中”,加載的紅圈一直在轉,沒個著落。
大街上雨腳如麻未斷絕(注),大得有種想要傾翻整座城市的不切實感。
雨滴在地板上炸碎成了煙花,爭先恐後地往她大衣下擺和鞋子上攀,肆意作畫。
容妍轉身,往裡麵又站了點。
同事陸陸續續地出了來,見她在門口站著,問要不要跟著坐她們的車回去。
容妍婉拒了她們的提議,指了指手機,“我叫了車的,”又遞來個台階,“你們先走吧。”
她們聽罷沒有再問,說了句“那你也早點回家”後,便一齊離開了。
人去樓空,她等得不耐煩又無計可施,落落寡歡地放眼街道。
不遠處,寫字樓裡出來對年輕的情侶,披著同一件西裝外套,歡然大笑的,在大雨中奔跑。
有丈夫來接妻子下班的,男人摟著她,雨傘傾斜,打濕了他的半個身體。
普通人的幸福,在一場大雨中就浮現了出來。
她盯得眼睛微紅,收回了視線。
一輛黑車緩緩停泊在路邊,容妍望著眼熟,隻是雨點太大,她看不真切。
車門打開,一身黑衣的男人執傘出來,握著傘柄的指骨冷白有力,堅定地朝她這邊走來。
傘一點一點抬高,程臨遠冷雋的臉在傘下緩緩現出來,像是放的電影的慢鏡頭,從下頜到鼻翼,再到眉骨。
隔著磅礴雨幕,她就那樣對上他的眼睛。
一雙寒潭千尺,儘是深情的眼。
她鼻尖泛酸,久違的,臉紅心跳。
十一月中旬,下午五六點的風最冷,而他從雨中走來,撐著一把黑傘。
人在孤獨的時候,總想有枝可依。
這一刻,她覺得,程臨遠就是她的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