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四爺過生日的時候,寶月到底如他所願,做了雙靴子給他。
她手藝不行,從裕親王事畢後就開始足足做了三個月,中間多虧瑪瑙珍珠兩個幫著。饒是如此,也不過是一雙皂色的素麵靴子,邊上繡了簡單的蘭草紋樣。
席間幾個格格看著四爺那副感動的不知所以的模樣屬實是無話可說。
她們不知道送了多少精細的繡品,像宋氏那樣繡一座小屏風的也不是沒有,何曾叫四爺這樣看過自己?
望著側福晉的眼神都要流出蜜來,實在是讓她們齁的慌。
自從福晉病了後便一直沒露過麵,府中事都是孫嬤嬤和寶月在料理。實則大多是孫嬤嬤,寶月拿主意的時候少,不過是從她這兒過一下目罷了。
福晉不在,自然也沒哪個格格敢在側福晉麵前露頭,何況這兩人郎情妾意的,諸人吃過飯就識相地告退了。
四爺原先並不知她做了這個,他常常快到用晚膳時才回,還要去看看幾個孩子。到了那個時候,寶月早不使針線了,隻怕傷到眼睛。
他知道她為什麼選了靴子做,必是因為那回他們去塞外,娘娘給十四做,卻沒有他的份。
四爺在帳子裡細細端詳眼前人的模樣,一顰一笑好像都在他心中清晰分明。若說花容月貌,那都是其次,可她每待自己多一分用心,都讓他心中盈滿一分喜悅。
情意相投,心有靈犀,這便是兩情相悅的人生至樂。所謂“愛至矣,樂無厭”便是如此了。
寶月做靴子固然是想起塞外那時候,他悶悶地在自己懷裡問德妃為什麼不喜歡他的可憐模樣,但當然也是出於經濟實用的原因。
鞋子麼,做的差些,簡單些也無妨,到底不常有人注意。也好讓她勉強算是平平無奇的手藝蒙混過去。
時光流轉,隨著樹葉凋黃,大雁南去,這一年很快又要過去了。
一直到過年的時候,福晉見府中仍像死水一樣的沒有動靜,到底是先急了。即便是關她的禁閉也該有放出來的一日。
四爺不限製弘暉來看她,可無論她怎麼使人遞話上去,哪怕自己讓弘暉在他麵前委婉地提一提,也不見他有半分回應。莫非真要過年也給她報病不成?
四爺原本是很惱怒的,弘暉是他的長子,性格不說有多聰慧,但品性從來很好。可福晉偏要把他扯進後院的事裡來,怎麼警告也聽不進去。
寶月噗嗤一笑,隻覺得他有一種不通世事的可愛,“人性無染,本自圓成。四爺在外陪駕也不忘擔心宮中娘娘,大阿哥擔心他額娘又有什麼錯?四爺未免也太強求了。”
他不喜歡福晉的性子,無論福晉做了什麼,他隻會越來越不喜歡,但弘暉卻是被四爺圈進了自己的地盤的。
弘暉每幫福晉求情一次,就隻會讓四爺更加厭惡福晉一分,可要一個七歲的孩子跟著父親去厭惡自己的母親又怎麼可能呢?
寶月伏在他懷裡大笑不已,“不愧是萬歲爺的兒子,確實頗類聖躬。”他對福晉的態度,和厭惡索額圖帶壞了太子的康熙有什麼分彆?
四爺一時惱羞成怒,也不計較福晉的事了,隻想讓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趕緊閉嘴。
他威脅似的將她往懷裡一按,這姑娘察覺到身前的動靜,立刻識相的偃旗息鼓了。隻用一雙笑出淚來的眼睛,向他橫來一道秋波。
到底是白天,他如今還沒有這麼不要臉。他貼著寶月的臉頰摩挲,隻感覺懷中的女子像一塊融化的溫玉,他們緊密相擁,水乳交融,像剛從母體出生的嬰兒一樣不分你我。
四爺回頭細細想過寶月的話,也覺得的確有理。他雖然並不讚同弘暉還小一說,但母子天性,的確不能強求。
何況弘暉心性柔軟也並不是一件壞事,還不知將來如何呢,若沒有那個造化,又何必過早對他苛求。
於是福晉再請四爺去,他雖還是不見,但到底又派了個醫官去給福晉請脈。
這回自然是好了。福晉看著庭中蕭索的落葉,一時隻覺得無比寒冷,過了這個冬天,枯黃的草木也許會漸漸好起來嗎?
見福晉出山,四爺也不再和弘暉彆扭,寶月可算是鬆了一口氣。不免又想起弘暉早逝的事來,她不知他是因何而亡的,但清朝前期天花頻發,致死率也很高。
雖康熙也很重視,但如今還沒有以更安全的牛痘代替人痘一說,這事刻不容緩,不單單是為了弘暉,也是為了其他的孩子們,這也算是一樁功德了。
她晚上便同四爺提起這事,隻說是一個外國來的傳教士說來的一樁異國奇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