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2 章 寒風年依依(2 / 2)

鏡鸞隱 常九思 8642 字 8個月前

年依依輕輕一笑:“我是主子親自調教出來的,你們還不相信我嗎?都回去吧。”

“是,請小姐務必小心,奴婢告退。”

年依依點了點頭,見她們身影遠去,轉身對舟中人揚聲道:“年依依依約前來,還請墨公子相見。”

一青衫男子含笑緩步走出船艙,“在下已恭候姑娘多時,請!”

兩人相對而坐,侍從很快上了幾樣精致的菜肴,而後儘皆退了下去。青衫男子親手取水煮茶,小爐水煙嫋嫋。

年依依道:“墨公子,讓依依來吧。”見她從容不迫,淡然自若,將好水置於釜中,以炭火燒開。待水燒到開始出現有如魚眼般的水珠,微微有聲,便加入茶未,讓茶水交融。二沸時邊緣出現如泉湧,將沫餑杓出,置於熟盂之中備用。繼續燒煮,當茶水有如波浪般的翻滾奔騰時,將二沸時盛出之沫餑澆入釜中,待精華均勻,茶湯便好了。

年依依淡淡一笑,做個請的手勢:“公子請!”

但見杯中湯色紅濃明亮,香氣獨特陳香,輕啜一口,滋味醇厚回甘,齒頰留香。

青衫男子閉目細品半日,對年依依道:“果是好茶!年姑娘竟是一手好茶藝”

年依依嫣然一笑,漫不經心道:“年依依不過一介孤女,若無半點技藝,如何博得眾人歡心。是墨公子抬舉依依了!”

“年姑娘若是不介意,不妨直呼李墨的名字。”從第一次見到年依依,就覺得她身上帶著無數的謎團。他曾派人去查過她身世,卻是一無所獲。可越是如此,他越是忍不住的想要親近這個雖是笑著卻一身清冷的女子。

“李墨。”年依依重複了一遍。她突然抬頭璨然一笑,月光、湖波、晚燈都斂在她眸底的澄透中陷了進去。

風高月清,舉目望去,江上僅此一舟畫舫,如明珠點綴江中。轉頭,見李墨輕撫玉笛,修長的手指起起落落,笛聲便輕緩的響起,曲調清冷、落寞,卻哀而不傷。

年依依唇角帶著笑,相和而歌:“西北有高樓,上與浮雲齊。交疏結綺窗,阿閣三重階。上有弦歌聲,音響一何悲!誰能為此曲?無乃杞梁妻。清商隨風發,中曲正徘徊。一彈再三歎,慷慨有餘哀。不惜歌者苦,但傷知音稀。願為雙鴻鵠,奮翅起高飛。”

一曲終了,年依依安靜地坐在李墨對麵,案上有酒,她淺淺的啜了小口,再進半杯,隨著仰頭的幅度一傾而入喉,不烈,卻勾的人神誌飄忽,舒舒服服的暖著。

“年姑娘,酒不傷人人自傷。”

年依依抬眸看了他眼,笑道:“依依能得墨公子賞識,是依依之幸,依依敬公子!”

說著,徑自將手中酒灌了下去,再添酒。

“年姑娘!”李墨按住年依依手中的酒杯:“年姑娘,再喝就醉了。”

年依依輕輕一笑:“北堂珍重琥珀酒,庭前列肆茱萸席。黎國進貢的琥珀酒果然名不虛傳!墨公子,莫非是心疼你的酒了?”

李墨深深地看著她,執意要將她看穿,“告訴我你是誰?”

“年依依,年年有今日,歲歲兩相依的年依依!” 年依依將手中的酒一飲而儘。

年依依略帶幾分酒意,無意間看到畫舫上掛的一副字畫,神情略變,聲音帶著一絲顫抖道:“這字,墨公子從何處得來?”

那是一幅小詞,詞牌名《柳梢青》,詞曰:雁落平沙,梨花飄雪,西風時節。晝長人悄,馬蹄難駐,彆時淚濕。畫角黃昏時節,落儘悲涼春去也。無關風月,玉門不渡,芳草斜陽。

李墨轉身看去,笑道:“多年前偶然所得罷了,但見詞中話意頗為彆致,故存留至今。隻是,當年匆忙離去,並無緣拜見作詞之人,一直引以為憾。”

年依依靜靜看了半響,方道:“不料公子原是性情中人!”

二人靜默無聲,年依依又飲了幾杯酒,竟醉了過去。

李墨笑著搖了搖頭,不想她竟如此不勝酒力。醉後的年依依不似往日般即便是帶著笑也是滿身的清冷。此時的她,臉頰微紅,容顏柔和而寧靜。

他含笑看著年依依,這個女子,他從見她的第一眼,便被她吸引,她的無奈,她的才情,她眼底的落寞,他竟一一看在眼裡,落到心底。他的前半生都活在權謀之中,可自遇到年依依之後,卻突然發現,自己也有著尋常人的七情六欲。

第五十二章 永巷鎖千秋

一晃,已是寒冬時節,銀裝素囊。深院空巷鎖千秋,蒼白笑顏拂青袖,對鏡貼花飲毒酒,枯井悲曲惹淚流。

冬日天短,暮陽西下,金碧輝煌的宮殿在黑夜中更顯肅穆。永巷燈火搖曳,一間破舊的房間裡,良妃坐在銅鏡前將自己長發高高挽起,鏡中容顏清淡,風韻猶存。

身後的貼身侍女容兒小心的將一件素白衣衫為她披上,笑道:“這麼多年了,小姐的容貌還是一絲未變。”

良妃淡淡一笑,回身握住容兒的手,“這衣服,是初見皇上那日所穿的,他道芙蓉出水、脫塵出俗。可如今,縱容貌猶在,奈何君心已變。”

“小姐,您切莫傷心,皇上終有一日會記起小姐的好!”

“罷了,如今我隻求他能善待墨兒和芊芊二人。”良妃輕咳了一聲,卻再也止不住,竟生生咳出一口鮮血來。

“小姐!”容兒緊緊握住良妃的雙手。

良妃蒼白的臉上勉強露出一絲笑:“容兒,沒事——”豈料,話未說完便暈了過去。

“皇上——”她仿佛陷入了長長的夢中,隻是不停地低呼這這個名字。

燭火明滅,不知過了多久。終於,太醫輕輕吐了口氣,拔掉最後一根銀針。

蘇子墨終於鬆了口氣:“太醫,我母妃她——”

“端王請放心,娘娘暫時無礙!”

看著昏迷不醒的良妃,蘇子墨起身,對太醫鞠了一躬,道:“請太醫外麵敘話。”

太醫點了點頭,起身與蘇子墨走到外頭。隻見沈南墨又鞠了一躬,道:“我母妃的病情,還請太醫如實道來。”

隻見太醫歎了口氣,終道:“恕微臣醫術不精,娘娘乃是肺癆之症,有油儘燈枯之勢。”

“油儘燈枯?”蘇子墨身影顫抖,臉色蒼白。

“王爺保重!”太醫扶住搖搖欲墜的沈南墨,繼續道:“娘娘一向身子體弱,再加永巷氣候濕寒、娘娘諸事鬱結於心、鬱鬱寡歡,才致如此。如今,唯有靜心調養,或有回轉的餘地。隻是,娘娘如今身處永巷,還需王爺費心思量!”

沈南墨沉默良久,方對太醫擺了擺手手,道:“今日有勞太醫了。”

“微臣退下。”

沈南墨一步步走回床榻,容兒低聲問安後退到一旁。他靜靜坐在良妃身旁,輕聲道:“母妃,我來看你了,你醒醒可好?”

話音未落,良妃突然醒來,雙手緊緊握住沈南墨,輕叫了一聲:“皇上,你為何不相信臣妾?”她的聲音裡是透漏著一股說不出的悲痛與不甘,眼角慢慢滑落一顆淚珠。

沈南墨隻是任由他抓著自己的手,內心卻是心如刀割。良妃慢慢清醒過來,看清眼前人是沈南墨,呢喃出聲:“墨兒,你怎麼在這?母妃是在做夢嗎?”

沈南墨哽咽出聲:“母妃,是容姨告訴兒臣您生病了。”

良妃想伸手替她擦乾眼淚,卻發現自己的胳膊完全抬不起來。

沈南墨握住她的手道:“母妃,您放心,沒人知道兒臣過來。”

良妃“哦”了一聲眯起雙眼,淡笑道:“那就好,那就好。”說著輕咳一聲,慢慢道:“子墨兒,你來了也好,母妃有些話要跟你說。”

“母妃知道,其實你一直羨慕你三弟可以自由自在的。”

“母妃,您彆說了!”

“是母妃逼你做了很多錯事,以後你再也不用顧忌母妃,去做你喜歡的事。”

“母妃,兒臣做這些都是心甘情願的!”

“若是有天母妃不在了,照顧好芊芊。——好好孝順你父皇。那是母妃一生唯一的心願!”

“母妃!”

良妃身上帶著淡淡的暖,仿佛回到小時候,她那樣看著自己,淡淡地笑著,慢慢陷入昏迷中。

“母妃,您放心!” 沈南墨一字一頓講完,站起。

見他要離去,容兒喚道:“王爺您這是去哪?”

沈南墨轉聲,微微一笑:“容姨,替我照顧好我母妃!”

“王爺,您....?”

“請容姨放心!”

西出坤門,來到乾元殿。白玉石上,沈南墨筆直跪在宮門口。當值宮人都遠遠屏息站著,人人低眉斂目,不聞半絲聲響。

玉嬪遇害一事,昭帝曾下旨廢除良妃封號,入永巷,永世不得出,並不許任何人探望。若有為良妃求情者,以同罪論之。

良久,李公公出來,傳下昭帝口諭:“廢妃李氏,謀害嬪妃、龍嗣,用心極其歹毒,朕死生與之不複相見。”

沈南墨黑沉沉的眸底微微一暗。

李公公趨步上前,俯身道:“王爺,您先回去吧。聖上心意已決,若您再次一不小心惹怒了聖上,對良妃娘娘更是不利。”

月落天清,八角宮燈自寒風閣四角冉冉亮起。台上,素衣美人彈奏手中的箜篌輕輕淺淺,悠揚如水。台下,沈南墨唇間清揚的笛聲起起伏伏,悠然飄灑。

一曲終了,此身,如夢。

沈南墨收起手中笛子,朝台上年依依鞠了一躬:“年姑娘,多謝今晚以曲相和之情。”

“墨公子言重了,依依不過一介歌女,陪人彈奏說唱原是分內之事。”台上的年依依淡然一笑。

沈南墨抬頭,看了年依依半響,方緩緩道:“我的一生做了很多錯事,雖是身不由已,但亦從未後悔過。我一生,唯一後悔的事,便是遇見你,那樣遲!”

年依依抬頭,台下男子在燭火溫暖的光線中。帶著一絲笑,溫暖而明亮。她突然不可抑製地笑出聲來,

半晌,腕間忽然一涼,低頭看時,已多了一隻青翠玉環,年依依抬頭,卻被沈南墨輕輕抱住她,“我叫沈南墨,等我回來。——記取相思,環佩歸來月上時。”

望著他離去的身影,年依依手指拂過腕上玉環,有著透心的涼,縱使她再是無情,此時也不由地生出幾分感傷。

年依依過來的時候,周今宜正在侍弄新開的墨蘭,年依依匆匆而來,將一書信交與她。

“終於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