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重宮闕前那漢白玉石板上彌漫的血腥氣卻是久久不散.....
誰也料不到大皇子端王竟然反了,近兩年昭帝身體愈發不好,其他三位王爺又非等閒之輩,朝中大臣各自為營,再加良妃被囚,端王終於等不及了。
那晚他帶兵包圍了宮城,宮中一反往常靜悄悄的,羽林軍連反抗也無,他隻當是先鋒軍已控製住中宮,等他帶一支兵到乾陽殿的時候,卻並沒有看到昭帝,殿裡的燭火被緩緩點燃,昭帝穿著明黃色的中衣站在那,身邊是穿著盔甲的寧王。
宮燈依次亮起,乾元宮外傳來一陣陣廝殺的哀號聲。沈南墨知道自己敗了。成王敗寇,事成就可權傾一時,事敗隻能身首異處。
暮冬,夜涼。天牢外三步一崗五步一哨,沈南意拿著令牌通過森嚴的守衛,見到的是往日的端王,此時正一身酒氣,身邊的酒壇倒得七零八落。
“你來了!”沈南墨見到來人一點也不吃驚,“來,陪我喝一杯。”
沈南意無言地坐下,順手拿起一個酒壇,為自己沏了杯酒,杯子扣了扣沈南墨懷中的酒壇。
“想不到,事到如今隻有你會來看我。世人都道端王利益熏心,籠絡群臣、弑父殺弟,一心隻為謀得皇位。”沈南墨輕笑著,卻是一陣咳嗽,竟硬生生的咳出一口鮮血。他卻隻是隨意擦去,又端起酒壇。
沈南意握住他的手,輕道:“彆喝了,若是良妃娘娘還在,定是不願看到如今你這般樣子。”
沈南墨隻是怔怔地看著他,好一會之後,才抱著酒壇笑了起來。笑的人都彎下腰去,聲音卻帶著淚 “小時候,我總是看到母妃換了一身又一身的衣裳,在宮裡坐了一夜又一夜,卻總是等不到父皇。母妃她最大的心願是百年之後可以葬入乾陵,生同衾,死同穴。可是,她永遠都成不了皇後,也成不了太後,她隻能葬入妃陵。是我無能,是我完成不了她的心願——”
沈南意默默地聽著,安靜地喝著酒。
“我答應過母妃,陪她看明年的春日,還有那盛開的桃花,新釀的桃花酒.....母妃最愛喝桃花酒,她說那桃花酒喝在心裡,仿佛心也變得暖和一點。”
沈南意沒有說話,隻是將杯中酒一口飲儘,扔了酒杯,站起,轉身離去。
“明年的春日,還有那盛開的桃花,新釀的桃花酒,大哥都會看到的。”
隻聽身後傳來一陣哭聲,卻終是漸漸低了下去。
夜幕低垂。
京城的冬夜,總覺得要比彆處更冷些。夜半時,湣清池上起了霜,天上將圓的寒月被霜掩成朦朧,更添了一絲冰冷的淒迷。
思韻亭修在湣清池邊,四麵臨水。夜風將霧氣吹來時,一旁候立的侍衛忍不住瑟縮了一下。
可眼前的主子卻靜靜地吹著蕭,絲毫沒有回去的意思。
一曲《泛滄浪》起先樂調悠揚,仿若碧波蕩漾、煙霧繚繞,卻漸漸簫聲越來越急,一旁侍衛隻覺在這帶著絲絲涼意的黑夜不斷地凝聚著陣陣殺氣。
忽然一陣激昂的蕭聲頓時在水麵四下回蕩,驚起夜鳥。
“哐當——”忽然一聲大響,沈南意竟將一把上好玉簫置於地上,頓時碎了一地。
邊上的內侍嚇了一跳,正要上前來查看,沈南意抬了抬手示意無事。
緩緩站起,盯著平靜的湖麵,內心卻始終無法靜下來。
過了一會兒,有悠揚的蕭音傳來,似遠似近,竟將他斷了的簫聲重新續上。
“靈兒”沈南意呢喃出聲,閉上眼傾聽,慢慢的嘴角有了緩和的弧度。
湣清池是寧王府彆院,地處西郊,寧王府最西側,平日便少有人靠近。
“王爺……”內侍的聲音裡有著探詢的意味,沈南意知道隻要自己一聲令下,侍衛就會把彆院內外翻個底朝天將吹蕭的人找出來。
“今日就到此為止罷。”他轉過身,一邊走過連接亭子與岸邊的浮橋一邊細聽著蕭聲——是《碧澗流泉》,音調時高時低,悠悠而清靜,可以使人心情平和。
顯然吹蕭的人也聽出今夜他蕭聲中的殺伐與哀愁之意,故而藉此安慰。
這就夠了,無論吹簫之人是誰,起碼在此時此刻有一個人懂得自己內心的愁與怨,那就夠了。
見遠去的人影漸去漸遠,簫聲方停了下來。
“王妃,我們回去吧。”
素衣女子點了點頭,侍女提了燈籠在前引路,兩道倩影緩緩消失在黑夜中。
清楓閣中熏著淡淡的紫檀香,阿離沏了壺參茶,為周今宜斟了一杯遞過去。
周今宜接過,才喝了口,不料卻劇烈的咳嗽起來。
阿離趕緊遞上一方錦帕,並輕拍其背部。
室內煙香嫋嫋,一片清寂,阿離重新斟了杯茶:“小姐,要不明日請張太醫過來。”
周今宜接過茶杯,抬眸道:“無妨,不過是偶感風寒,近日朝中多事,不必再叨擾王爺。。”
阿離遲疑了下,道:“雖是染了風寒,可已咳嗽多日,總不見好,我擔心——”
周今宜放下杯子:“無妨,記得不要將我生病的事告訴王爺,更不要讓少爺知道。”
燈火搖曳,周今宜神色黯然,將手中錦帕展開,入目的便是刺眼的猩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