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字班的月考前,周瑾見到了月餘未見麵的梁夫子。
花甲之年的梁夫子精神矍鑠,站在書院的鬆樹下笑看著他。
周瑾上前見禮:“夫子近來康健。”
梁應道笑道:“一向都好,著急了吧?我過年回了趟老家走得急了沒有跟你道彆。”
周瑾點頭:“是有點想您了,想您怎麼還沒來給我授課呢。”
他略帶點稚氣,表現的像個正常八歲學童。
“哈哈,好小子,嘴巴可真會哄人,聽說丁字班明日月考,有信心一次過嗎?”
周瑾笑道:“有。”
梁應道:“好,那就等你升到丙字班,我就正式給你授課。”
周瑾恭敬的謝道:“感謝先生。”
周瑾也是最近從林安口中得知,原來梁應道曾經是名震朝野的大儒,兩任太子師,隻是前些年辭官歸隱後,隱居在了白鷺書院。
如今月考過了,他也順利的進入了丙字班上課,周圍的同學普遍年齡在十歲左右,但差距都不大,他們三個升入丙字班並不顯眼。
隻是當梁夫子拿著書本遠遠的走來時,周圍學生交頭接耳。
“這不是甲字班的梁夫子嗎?他怎麼來教我們丙字班了?”
“是啊,我聽說他連乙字班都不教呢。”
議論紛紛,但等梁夫子踏進課堂那一瞬,大家都安靜了。
周瑾往韓靈那瞟了一眼,見那小子一點也不驚訝,看來他早知道了。
梁夫子站定,對著座位上的小蘿卜們笑了笑。
“大家不用太緊張,老夫我年歲大了,教你們這些小點的孩子會費勁點,還請各位小友課堂上都保持安靜,有問題舉手回答。”
眾人均乖乖答應。
“那我今日先跟大家講一個小故事,話說有位小夥子,他四歲啟蒙,六歲能識得三千字,八歲能誦詩經,十歲能做詩。這位小夥子是不是可以稱之為天才呢?”
眾學生均點頭,周瑾也點頭。
“那你們猜猜他最後如何呢?”
有人猜他成了大文豪,有人猜他成了大官,也有人猜他成了夫子。
梁夫子都搖頭否認。
周瑾猜測夫子要說的肯定不是這些。
“都不是,你們繼續聽我說下去。”
“16歲那年他中了秀才。”
梁夫子笑著停下來。
底下學生都興奮猜測。
天寶興奮舉手:“那他肯定後來中了狀元,做了大官。”
周瑾捂臉,這家夥就是這麼簡單。
梁夫子笑著說道:“並沒有,他後來這輩子都止步於秀才。”
座下一片驚詫。
周瑾懷疑夫子講的是傷仲永這個故事。
卻不想夫子接著說:“一個人的成就跟他個人的天賦固然有關係,但更重要的還是心性。這個小夥子能十六歲中秀才說明他天賦不錯,那他後麵為何就止步秀才呢?大家可以放開討論下。”
周瑾很驚訝梁應道的教學方式,但仔細回想儒學經典,便能總結一個很重要的東西,那就是真正的大儒教書育人教的不是固定的知識而一種思辨的能力。
很多事情,對於智商在同等水平的人來說,都是一點就通,知微見著。
周瑾一向聰慧幾乎在夫子這句話結束他就意識到了,梁夫子的可貴。
在這一刻,他突然感到自己占了莫大的便宜,如此良師萬金難求。
周瑾沒有吭聲,周圍的同學皆議論紛紛。
“大家有討論出什麼結果嗎?可以自己站起來說說。”
眾人都有些羞澀。
周瑾便站了起來,先作了個揖。
“學生想談談自己的看法。”
梁夫子笑道:“大膽說自己的想法。”
周瑾道:“我認為那個少年肯定經受了長年累月的捧殺,讚美和誇獎令他膨脹,以至於迷失了初衷。”
梁夫子滿意點頭。
周瑾坐下,課堂上更深層次的內容還是得靠夫子講,他雖然懂其中道理,卻不是一個能將道理講的通俗易懂的老師。
“大家還有其他看法嗎?”
天寶看周瑾舉手,他也舉手。
“我覺得他可能就是覺得秀才就很厲害了,不想再努力了,所以慢慢就懈怠了,就跟練武一樣,隔幾天不練生疏,隔幾年不練就廢了。”
“……”
周瑾瞥了他一眼,沒想到他還挺會比喻的,就是他自己都才練了個把月,居然感悟這麼深的嗎?
梁應道點頭笑道:“孺子可教也。”
得了誇獎天寶樂的不行,課堂氛圍也帶起來了。
又有人舉手。“他可能天賦也沒多少,然後他還懶惰。”
“也有這個可能。”
等到大家都討論完,梁夫子又說道:“其實這都是我們知道他的結局後才會有這樣的結論,如果你們是他,在那樣的情況下,誰都難以保證自己不會跟他一樣變得平庸。”
話落,眾人都安靜聽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