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宋雲遏每回見謝玉敲,總會隨時帶著一株桃花,小心翼翼地捧著,像捧著一顆藏不住的真心似的送給她。
回想起往事,謝玉敲心中又是幾分悵然,她想起這莫名的、計劃之外的重逢,想起兩人若即若離,又帶著不敢靠近的尷尬和疏離。在牛車上,路途顛簸,宋雲遏的手總會不小心碰上她的,然後隨即鬆開,小心翼翼的。
她有些摸不透現在的他們之間,究竟隔著的是什麼。
回想當年,她一直拚命追趕的是罪臣之女與王室貴族間的距離,而今,時移事易,再相逢本該是驚喜若狂的,可那份餘震過後,剩下的卻是滿心的迷惘。
是熟悉的,更是陌生彷徨的,彆扭的。
謝玉敲指尖掃過花瓣,抬眼看著麵前的人,一直沒太敢看真切,原來宋雲遏穿尋常布衣,是這般風清逸朗的模樣。
就是太瘦了些。
又是一聲歎息,謝玉敲掐了掐掌心,才複而展開笑顏,問宋雲遏:“你剛剛,為什麼歎氣?”
宋雲遏竟還是那般容易害羞的模樣,聞言耳廓瞬間泛紅,他沉了聲,語氣卻是黏糊的,帶了點抱怨:“我發現你總是看林空,還經常盯著胡數剌。”
謝玉敲萬萬沒料到是這種原因。
她一口氣差點沒上來,憋了半晌,又看了眼宋雲遏越來越紅的臉闊,沒忍住輕聲解釋道:“沒有。”
敢看是因為她和他們本就沒有任何牽葛。
她從前倒是沒發現宋雲遏還有吃醋的喜好——
不過,他現在這樣,算是吃醋嗎?
他對她,如今又是什麼心思?
但宋雲遏或許是聽懂了她這句似是而非的解釋,又或者僅僅是因為也想起他們如今這般情況,他不再多說什麼,先行抬步進了夥房。
胡數剌從某個犄角旮旯鑽出,手裡攥著把紫色的花。
看見謝玉敲,他瞳孔微縮,半拱著身子,活像一隻炸毛的貓,想從她身旁溜進夥房。
謝玉敲笑了,喊住了他:“應該有很多人和你說過,”胡數剌停下,滿眼警惕,又聽見姑娘聲音柔柔,比江南水鄉的水聲還要動聽幾分,“你的眼睛很漂亮。”
“花言巧語。”胡數剌用了為數不多會的成語,把聲音壓得低沉,“對我沒用。”
奈何黝黑的膚色都擋不住他瞬間通紅的臉。
謝玉敲樂了幾分,問他:“那你是從什麼時候跟著阿遏的?”
“關你什麼——青冥大哥!”看見宋雲遏和林空,胡數剌瞬間收回張牙舞爪,乖巧了幾分,“你們看,我發現了好東西。”
他把手裡的紫花遞給宋雲遏,“這是黃芩,本來北方才有的,沒想到這水鄉也有!就這院子後頭,可多!”
林空最近有些咳嗽,他總念著要給他抓點草藥,沒想到不用上山就有了收獲。
“謝了。”林空朝他比了個手勢,“咱家貼心的小胡。”
說著他把水碗遞給謝玉敲,自己也喝了一口,“對了,這麼說的話,玉敲,信是你送來的?”
信?什麼信?
謝玉敲碗口剛到唇邊,隨即放下,“上一次信閣的傳信,已經是三個月前了。”
“不是她。”宋雲遏把花擱到桌子上,“進屋裡說吧。”
林空率先跑進屋內,迫不及待地在矮腳桌邊放了四張椅子,“我這才聽出來,”他指了指謝玉敲,“你倆這些年一直在暗通款曲呢?”
虧他還一直擔心宋雲遏沒能從當年的事中走出來。
“款曲不敢有。”謝玉敲說,桃花被她藏進袖口,潤得衣袖粘膩。
她問宋雲遏:“你們為什麼這麼剛好出現在桐安?又為什麼剛好出現在竹林?”
宋雲遏雖不是香山閣閣主,但謝玉敲給了他至高權利,因而他才有法子讓那些江湖人在這石頭城內尋了這麼一處秘話的好地方。
而這恰恰說明,宋雲遏是有所準備的。
難道他們目的相同?
這時,宋雲遏從林空的隨身包袱拿出一張信紙和一柄箭鏃,遞給她,“昨夜,這封信是一位吹簫的神秘俠客送到我臥房內的,在我察覺之外。”
察覺之外。
那聲簫音不是宋雲遏,對方武功甚至高於宋雲遏,高於林空。
謝玉敲皺了皺眉,原本她以為周知縣糧倉之事隻是為了其貪墨更多而設的局中局,但倘若此事還參雜了更多的因素——看似簡單的監察之事就將變得複雜起來。
“不會真是臨燈仙吧?”她指尖在桌上敲了敲,看向宋雲遏,“昨夜最後,你可知戰績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