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沒有人死心。
至少此後這些年,總有人聞風而動,隻為尋玉璽,尋這至高無上的權力。
元寧帝便是其中一位。
彼時,謝玉敲還在雀台司審理要件,卻被元寧帝緊急召見。
六年過去,當年孱弱溫吞的皇子,終究也被瀝成了那王權的劍,他眉眼不似從前那般怯懦,看著謝玉敲時,她已經不會再將他和宋雲遏的眼睛錯認。
宋雲遏的眼永遠是清亮的,向著光的。
元寧帝說,昨日他偶得一秘聞,說是江湖會出現了一位名為赤衣客的江湖客,在江南桐安一帶出沒,武功路數和當年的周顧很像。
朱璘尚未得此消息,他要謝玉敲以監察漕運之名,暗中替他找此人,順便探尋玉璽下落。
未曾想,謝玉敲這前腳剛到,這赤衣客便點了臨燈仙,像是故意要暴露蹤跡似的,還把她和宋雲遏引得相見。
謝玉敲也不知道他葫蘆裡賣的什麼藥。但正如相遇那日同林空所說的,此局既開,那便說明周伯那邊有了進展,他們這些年的蟄伏也就算有所成效。
這般想著,謝玉敲深吸一口氣,推開了雅間的門。
裡麵真的很靜,雖是白日,此間卻朝南,光線異常昏暗。沒有火燭,沒有呼吸聲,儼然就是一間空房。
她有些納悶,和宋雲遏對了一眼,想仔細搜尋一下房間,這時,屋外卻有人聲靠近。
她一慌,緊忙拉著宋雲遏上了屋梁上,斂了鼻息,便看見有人推開了雅間的門,隨之而來的,是一股濃重的酒氣。
借著屋外的點點亮光,謝玉敲看清了來人。
一男一女,看起來正是大好年華,皆喝得醉醺醺的,互相攙扶著進的這間房。
謝玉敲心道不好。
她如今已不是少女懷春的年紀,對男女之事自是懂得些許,這對年輕男女的模樣,一看就不準備乾人事。
可——
她看了眼這雅間,心裡有千萬隻呼嘯的馬跑過。
可這地方是酒樓,又不是那醉紅樓,床都沒有,何況此時還是青天白日……
怔愣之間,那女娘的外衫已經被脫下,男人發紅的臉正親昵地蹭著她的脖頸,再往下,往下,水聲、呢喃聲越發旁若無人。
謝玉敲臉燒得通紅,她是看過春宮圖,可這種活春宮,還真的是第一回瞧見。她下意識地側過臉,看著呼吸微亂的宋雲遏,卻見他早已滿臉通紅地閉上了眼,顫動的睫毛透出他極為緊張的神情。
雖是閉著眼,可耳朵卻捂不住。
宋雲遏籠在袖中的手握成拳,指腹壓得發白。
半個時辰前,他與謝玉敲才互相表明心跡,他終於可以明晃晃地把她放在心尖,怎知才過了沒一會,兩人便撞上這等事。
何況謝玉敲此時還窩在他的手肘旁邊,發間的馨香擾得他神思迷離,頭暈目眩。
他耳根發麻,整個人都混沌了起來。
然後就被一雙冰涼的手拍了拍。
宋雲遏睜眼,對上謝玉敲的。
她已經恢複了冷靜,嘴張了張,做了個口型,又指了指一旁半開的窗牖。
宋雲遏這才晃神,點點頭,兩人便極為默契地運功,一前一後而不帶聲色地從窗邊翻了出去。
卻不曾想,落地之處的對麵,便是那一夜相望的閣樓。而今,一位胡須半白的琴者,一身白色散袍,半束著發,正癱臥於琴前,姿態慵懶,卻是滿臉笑容。
“來啦!”他嗬嗬笑著,看著已經近至眼前的謝玉敲和宋雲遏,目光落在兩人緊握的手上,“比預計的要慢,小敲,功力退步啦?”
“周伯!”謝玉敲卻是瞬間紅了眼眶,顧不得其他,她直接撲進他懷裡,“周伯,我好想你。”
於謝玉敲而言,時隔十一年,再見到周顧,是一種不敢見,又不敢相信的感覺。當年相府逢難,身旁那些看著她從小長大的親人儘數被殘忍殺害,她怕過,念過,卻是從未期盼過。
期盼過有朝一日,她還能再見到當年相府的家人。
周伯也跟著紅了眼眶,他輕輕拍了拍謝玉敲的背,“抱歉,走了這麼多年,也沒給你送個信什麼的。”
謝玉敲搖頭,哽咽著。
又聽見周顧一聲長歎,話卻飄飄灑灑揚在天地之間,像是同誰說的:“咱家小姑娘,如今也算是長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