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舍 以後不要叫公子,叫夫君(2 / 2)

未央賦 石門之客 3339 字 8個月前

“方才不是你說的嗎,酒舍裡的酒才是好酒。”他竟聽得認真。

我啞然失笑:“我不過隨口一說,你哪能當真?”

“你方才是隨口胡言,這是為何?”他有些驚詫,“我倒是好奇,那鋪子是否確有她說的那般瓊漿玉澧?”

“公子到底是好奇那裡頭有瓊漿玉醴,還是佳人滿抱?”這句話說出口,倒讓我羞紅了臉,也使他怔在了原地,半晌無言。

好在炙羊肉和芝麻餅很快上來了。這尷尬的氣氛以及腹中早已唱起的空城計,讓我埋頭一頓風卷殘雲。古時的羊肉隻是稍加了鹽,用明火炙烤,加上已許久不知肉味,比我記憶裡的任何肉食都要鮮美。

過了一會兒,王公子又喚來了小二:“這裡可有瓜果?”

“有有有,有甜棗、香瓜、紅李。客官要何許?”

“香瓜。”

“好嘞,客官,四十錢一個。”

“四十錢!”我忍不住歎道。這感慨聲引得小二朝我蹙眉斜眼:“香瓜可是從南邊運過來的,自然要這個價錢。”

我沒有理會小二的白眼,而苦心勸解王公子:“四十錢,都快趕上一石米了。一石米可是平民之家七八日的口糧。公子難道還沒吃飽?”

他卻有些委屈地答道:“是嗎?不過,確實……未曾吃飽。這炙羊肉,你吃了多數,我才剛食一口,盤子便空了。”

“若是沒吃飽,再吃些胡餅便好。”我一邊把盤子裡的最後一口炙羊肉塞到嘴裡,一邊嘟囔,“公子日日飲酒吃肉,為何對一盤子炙羊肉如此小氣?我來此地四年,四年連肉味都鮮少聞過。”

他詫異地問道:“你怎跟餓了好幾日似的?你在宮……我家數日,也不曾食肉?”

“公子可未請我吃筵席,我們是舞女,寒微之人,每日隻得黍米湯粥。我為你跳舞,連賞錢都未得到。”我悻悻說道,“想來必是舞姿不堪,不入公子之眼。”

“怎麼會?”他趕忙拉著我的手,看著我的眼睛說,“你的舞是我見過最動人的,定是下麵的人辦事不利,渾忘了。”

我趁機說道:“那公子既欠著我賞錢,不如先幫我付了這飯食?”

“無妨。我出門前讓人備足了。”他笑著從寬袖裡掏出了一個金餅。

我因這殺雞所用的牛刀有些愕然,推開了這個金餅:“公子沒有五銖錢?”

他搖了搖頭:“原想著這些應該夠了。”

我愣愣地點頭道:“夠了,夠了——夠把這間酒舍買下來了。”

最後在他無辜的目光裡,我將自己的銅錢數了一遍,除卻這餐飯食,剩了不足百錢。

出了酒舍,已經日薄西山,半個天空都是紅彤彤的,落日給這紅彤彤的雲彩鑲上了金邊。他依依不舍地看了一眼酒旗:“可惜沒喝上好酒。”

“公子莫不是還掛心著那位當壚賣酒的女娘?”我戲謔道。

他急急否認:“彆胡說。”

“若真是如此,等三日之後又一次開市,公子再次造訪,說不定還能成就一段‘願得一人心,白首不相離’的佳話,跟司馬相如與卓文君似的,哦,對了,人家卓文君也曾當壚賣酒呢。”

“休得胡言。你如今可是越來越放肆了,竟戲謔起我來了。”他漲紅了臉,“我隻是詫異,光天白日,那婦人竟真能像你所說那般……”

“公子方才不是快上鉤了嗎?‘我是真好奇,那裡邊是否真的有瓊漿玉醴?’”

我粗著嗓子,模仿著他在酒舍裡說的那句話,看他氣急敗壞的樣子,更覺得好笑。我一麵扶著笑痛的小腹,一麵朝著被落日映得紅彤彤的阡陌橫道上跑出去。

“你放肆,彆跑……”他見我跑,便在身後追著我,但臉上並沒有慍色。

火燒雲把目之所及的半個大地都變成了金燦燦的,讓我想起來遙遠時代追追跑跑、沒有憂愁的金色時光。他追上了我,便來捏我的嘴。我往後一躲,身體已經笑得軟了,一個趔趄,險些跌在了路邊的花叢裡。

他眼疾手快拉住了我,我跌倒在了他的懷裡。他的臉上全是霞光,看不清神色。

一個吻落了下來。

“記住,以後不要叫公子,叫夫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