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韓熾的眼神瞬間便冷了下來,聲音不如平常那樣淡然,攜著一點淩厲和冷清,韓熾幽幽道:“嗯,我是想著跟韓教授沒關係。”
“我不太習慣在不認識的麵前人說私事。”
好一個不認識,韓遠案緩緩眨了兩下眼睛——他太著急了。
他的確沒有身份“質問”韓熾為什麼瞞住他,原本現在的局麵都是他自己自找苦吃。
韓熾說完話後包間便冷了下來,冷凝的氣氛明眼人都能瞧出來。林越微張著嘴,不可思議地朝韓熾看去,他簡直不相信那是韓熾會說出來的話。
前年他還在讀書的時候韓熾正在接受他父親林塢的心理治療,他時常在林塢辦公室邊問邊看邊學,對於韓熾這個長相十分出眾,狀態極差,十分清醒卻又無法甚至不願自救的人影響很深。
那時的韓熾顯然像是遭遇了重擊,卻在接受治療的時候又拒絕好起來,林塢問他既然不想治那為什麼要主動看心理醫生。
那時候的韓熾眼下青黑,臉色寡白,唇色都有些青紫,像是戒斷反應的狀態,林越幾度想小心翼翼問他是不是吃了什麼不該吃的東西,但每回都被林塢給阻止了。
後來韓熾的狀態實在不好,林塢擔心他出事,就讓林越跟著他,這才發現韓熾想救自己又放任自己沉淪的原因。
此後,林越對韓遠案便有了各種角度的理解,以至於到現在真看到韓遠案這人時,林越實在拿不出什麼好態度來對待。
他不是覺得韓遠案代表著韓熾過去痛苦的那幾年,而是在他看來,僅憑他對韓熾的了解,韓遠案對於韓熾來說,是所有的存在。
韓遠案是韓熾的所有,無論苦楚或是欣喜,皆是韓遠案,韓熾甘願沉淪。
林越對韓遠案的心情也比較複雜,他不知道該不該怪韓遠案,但韓熾不怪,所以即便不能有好態度,他也並沒有刻意針對韓遠案,客客氣氣地說著客套話。
“哥,你……”林越還是有些驚訝,半晌才從恍惚中醒過神來,找回聲音打破可怕的沉寂。
韓熾轉眼瞧他,聲音也依舊冷淡:“怎麼?”
“啊,不、不不,沒怎麼。”林越十分識相地連忙搖頭,跟個撥浪鼓似的。
僵局破了之後韓遠案也才將心口滯悶的那口氣緩吐出來,然後喊了聲韓熾。
不是韓律,是韓熾——非常珍重且真摯的一聲韓熾。
韓熾了愣住了,他茫然地抬頭看韓遠案,後者重新倒了杯熱水擱到韓熾跟前,他說:“韓熾。”
“……”
“我是韓遠案。”韓遠案說,神色不明,叫人捉摸不透,他繼續說,“可以認識一下嗎?”
“……”
韓熾徹底怔住了,渾身僵硬到血液都無法循環,他不懂韓遠案是什麼意思,也不懂韓遠案這麼說的意義在哪裡,隻知道這句話盤旋在耳側,恍然覺得蜂鳴嗡叫。
“……什麼…意思?”韓熾聲音沙啞輕微,乾澀得難以發出聲音。
“韓熾,”韓遠案說,“你願意跟我重新認識一下嗎?”
“……”
身子漸漸有些顫抖起來,仿佛整晚整晚纏身的噩夢變成了現實。將他堵在逼仄的牆角,讓他麵對以往的一幕幕,逼著他忘掉以前的樁樁件件,韓熾心中恐懼萬分!
林越率先察覺韓熾情緒不太對,忙喊了聲:“哥——!”
“韓熾……”韓遠案皺眉,蜷了蜷欲抬起的手,克製地插進兜裡,擔心地望著韓熾。
“不願意。”
“……什麼?”
“憑什麼?”韓熾垂著眸子,儘力克製自己接近崩潰邊緣的情緒,說,“我為什麼要跟你重新認識?”
“你說重新認識就重新認識,你說怎麼樣就怎麼樣?”
韓熾聲聲質問,還覺不夠似的繼續往韓遠案心口插刀子:“韓教授還挺厲害,我們很熟嗎?律所、小楊、菜心,韓教授想表達什麼?”
“想讓我時時刻刻記得那些不堪的過去嗎?”韓熾聲音顫抖,極力忍著嗓子裡的嗚咽,嘴裡忽然蔓延起一陣鐵鏽味——估計是嘴裡的軟肉被咬破了。
除去他竭力的指責外,包間安靜的沒有一絲聲響,話出口之後,留下的便是清晰且刺人的顫巍巍的呼吸聲。韓熾在拚命地呼吸,在這間不算大的房間裡汲取氧氣來解決他腦子裡的昏沉。
林越想拍拍他,但他知道韓熾這時候最不需要同情和安慰。他悄悄看了眼韓遠案,見他被懟的沒話說,眼皮也微微泛紅,也隻能在心裡歎氣。
他沒發勸說韓熾,他見過韓熾太多不好的時候,他比任何人都清楚韓熾話裡“不堪的過去”其實是指自己。
林越從不輕看韓熾對韓遠案的感情,卻也不願看韓熾折磨韓遠案的同時更是折磨自己;不願看見韓熾苦不堪言的時候,吞著大把藥,將自己圈在回憶裡像個受傷的動物一樣舔舐自己的傷疤。
那樣的疤深入骨髓,韓遠案便是陰雨天氣,舊傷遇上陰雨天,疼到意識模糊,麻木了四肢百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