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帶著微微笑意的唇,彼時收斂起來,緊抿著,眼眸向下放大了一圈,眼珠似乎要破眼眶而出,連帶著放在一邊的手都變成了死死握住的拳頭。
整個沒了白天的慈祥,反而顯得有些不耐煩,火氣很大。
千池蹙著眉,心想難道是因為幾顆丟了的果子所以才生氣了?
離頁走過來揪了一下他垂落的袖口,千池偏過頭就見他搖頭,那意思很明顯了。
不是神像。
可他卻接著轉頭看神像。此時神像的麵容又變了,恢複了白天的慈祥,唇帶著笑意,手指呈放鬆狀態的蘭花指,眼眸微微向下,似乎是在注視著台下來跪拜它的信徒,想給它們一個好臉色看。
不管它是不是連接點,它都有問題。
千池又多了一個任務。
“我們四處看看。”千池說。
離頁點頭,轉身朝四周走去。
然而結果令他們失望,四周很正常沒有機關沒有暗道。
兩人失望而歸,離廟數裡才談論起此事。
“他們說山神於他們有恩,保佑他們風調雨順,無病無災,那應當是慈悲為懷啊,怎麼還那副樣子。”離頁說,“就因為丟了幾顆果子?”
千池:“神也很小氣的,長隅仙君曾經因為一名信徒不拜他而去拜了一個無名小仙,而大發雷霆,入夢好生罵了那信徒一頓還搗毀了無名小仙的仙府,毀了他的名聲。”
這真的是神仙嗎?
貪嗔癡一樣都沒有落下。
離頁歎口氣,千池又說:“看來這個神未必有他們說得那麼好,出口暫時沒有找到,我們一邊找一邊看看這個神到底是何方神聖。”
離頁覺得這主意不錯,從小都聽白蘇說著天道不可違,他倒要看看代表天道的神究竟是真心為民還是偽善的代表。
“那好啊,”離頁說,“怎麼查?”
“明天先去做個調查問卷。”千池說。
“調查問卷?問村民嗎?”
“嗯。”
有道理。
夜不是太深,這裡秋天入夜也不是特彆冷,花青縮在離頁脖頸裡取暖,打著鼾聲,聽起來睡得很香。
客棧裡零星坐著幾桌客人,他們去問了店小二還招不招人,店小二記著賬,邊問:“二位可是遇到了什麼困難?”
“你就說還招人嗎?”離頁不耐煩地問,都來招聘了,還問什麼廢話。
店小二垂頭一笑,抬眸看著他倆,片刻道:“招,不過隻招一個,你倆誰來?”
“我。”離頁說。
洗碗打雜他還是可以做的。
千池本想說他來的,剛張開嘴卻聽店小二兼職老板直接定了他,對他說起工錢明細,“一個月三千四,包吃住,全勤兩百,不過他如果也要住在這兒的話,那你的全勤就沒了,另外他的夥食費也算到你的頭上,這麼算下來你的工資就是兩千四。”
“喂,你也太黑了吧。”千池說,“我吃住一月要一千二?”
老板冤枉道:“天地良心,那客房都是上等的,連吃帶住我才收你一千二哪裡多了。”
離頁對錢沒有具體概念,既然管了吃住,錢多錢少無所謂,況且他們也未必會在這兒住一個月。
千池算了一下好像真的不貴,說:“那好吧。”
老板欣慰一笑,對離頁說:“那行吧,明天十點開工。”
“哦。”
他們轉身就走,回房離頁將脖頸的花青揪出來放在他的窩裡,拿了塊巴掌大的毯子蓋上。
他把紅袍脫下來掛上衣帽架,千池兀自脫衣去洗澡。
離頁獨自在床沿坐了片刻,沒過多久千池就出來了。他擦著頭發,走過來坐在梳妝台前,放下那枚白色鳥羽的發飾,抬眼看向鏡子。
離頁坐在床沿發愣,眼神有些呆滯,一動不動的。
“離頁。”
離頁足足反應了幾秒才“嗯”了一聲,扭頭看向他。
千池半個身子轉過去,問:“怎麼了?發什麼呆?”
離頁自己也說不清楚,就是忽然不想動不想思考了。他頓了頓說:“沒有。”
千池站起走到他麵前,掰起他的下巴,讓離頁看著自己,問:“說實話。”
離頁扯開他的手,抱住他的腰將臉貼近他的肚子,甕聲甕氣地說:“我也不知道怎麼了,就是不想動,突然想當條鹹魚。”
他抬頭看著千池,倏地說:“我們不出去了,就待在這兒慢慢死掉吧。”
千池蹙著眉,他覺得離頁非常不對勁。
任務還沒有完成,一塊命軸還被毀了,他不出去尋仇反而想死在這裡。
“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
“知道。”離頁眼睛明亮如星,絲毫看不出有被蠱惑的樣子,語氣堅定,“血柯毀了一塊,剩下的所有都在我體內,不會有危險,外麵不是有素問小花他們嗎?他們有能力對付他。”
千池仍舊皺著眉。
離頁站起來,接著說:“千年前我們倆實在是受了太多的苦,今生我不想再天人永隔。”
是的。離頁說得沒錯。
一個八歲入門潛心修煉卻被天帝所騙落得個半仙半魔,屠儘惡鬼卻落不得好,遭人鬼追殺眾生戴麵具或換臉生活的下場。一個一心當大俠妄想一步登天學會所有武功法術,懲奸除惡,沒想到客死他鄉,與心愛之人分離。
今生重逢,應該好好珍惜這來之不易的饋贈。
但……
這天下蒼生該怎麼辦?那幾個小輩真的能對付,不會陷入危險嗎?遇到了會不會受傷,誰又能照顧他們?
那幾個孩子還沒有長大,沒有成家,他怎麼能棄之不顧。
千池亂作一團,到底是要和離頁在這裡廝守一生直到死去,還是毅然決然衝出這裡斬儘世間妖邪?
離頁忽地靠近,吻住了他。
紅舌探入,纏綿悱惻,那一瞬間千池此前的糾結化為虛無,縹緲四散。管它是死是活,山崩地裂還是世界末日,通通與他無關。
彼時,他隻有離頁,這個讓他等了一千年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