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亭篇 蕭亭記得很清楚,那天剛好是冬……(2 / 2)

千年三見 歎非晚 9104 字 8個月前

也是在這天夜裡,李夢盼終於露出了狐狸尾巴,她也料到他忍不住了。

李夢盼喝得醉醺醺的,開始胡言亂語,幾次想把眼前的人捉進懷裡卻都失敗了。他怒道:“你給本王過來!”

蕭亭站得很遠,冷眼看著他站立不穩東倒西歪的醜態不為所動。

李夢盼依舊搖搖晃晃,指著她,大喊:“臭娘兒們給老子過來你沒聽見嗎?敢對我這樣,我明天就叫人殺了你!”

蕭亭冷哼一聲,緩步走過來推開擋在路中間的他,坐到了桌前,然後垂眸看著跌坐在地上的大為震撼的他,說:“你的命現在在我手裡還敢對我大呼小叫?”

李夢盼有些茫然。

蕭亭答道:“你剛剛喝的酒被我下了毒,隻有我可以解毒。”

李夢盼反映了很久很久,在臉色變了之時,一把劍就已經架到了他的脖子上。隻見,之前楚楚可憐能歌善舞的嬌俏美人轉眼已經變成了冷麵殺手一樣蹲到了他麵前,如狼的眼睛看著他,一字一句道:“帶我去見皇上。”

劍身淩厲的感覺讓醉意瞬間褪去,此地隻有李夢盼一人,守衛都在之前被蕭亭借他之口退去,所以現在他隻有乖乖聽話。

李夢盼問:“你知道威脅我是什麼下場嗎?”

蕭亭立即道:“左右不過一個死字,我還能怕不成,我既然能做,就說明我擔得起後果,現在,你是我的玩物,懂了嗎?不要有那麼多的問題,寶貝。”

翌日清晨,李夢盼帶蕭亭入了宮,麵見了當今皇帝。

朝堂之上,蕭亭走了一步險棋,先是謝罪而後直接向皇帝坦白了緣由,並獻上了那把開國之劍。皇帝高坐龍椅,看到劍時竟有些愣怔,過了片刻走下來拿起蕭亭手中的劍,仔細看了看。

蕭亭全程低著頭,心跳如雷,汗如雨下。如果賭贏了那他們還有希望,如果失敗,那等著他們的可能是滅頂之災。

與李夢盼相處多日,從他口中探得皇帝應當是正義之士,之所以會戰亂不斷是因為梧國挑釁,本性並不想發動戰爭。

蕭亭就堵這一點,正義之士應當明其理,守其德,莫要讓忠義元勳九泉之下不得安寧。

皇帝遲遲沒有發話,蕭亭有些拿不準。她偷偷抬起眼,掃了眼皇帝。見到仍舊看著那把劍,於是小聲叫道:“皇上。”

聞言,皇帝終於有了些反應,他將劍還於蕭亭並讓她平身。蕭亭站起,他道:“這把劍朕房中也有一把,想必先祖應該是感情深厚啊。”

蕭亭一聽有戲,又問:“那皇上的意思是?”

皇帝蹙眉,掃了她一眼,無奈道:“當今連年戰爭,朕的兵力也尚且不足。”

蕭亭有些慌亂,忙道:“可,先祖曾為您鞠躬儘瘁,如今那小小童氏竟敢在您的地界胡作非為,惹得民不聊生,皇上您……”

“好了,朕對於令祖之事十分感謝,朕沒說不幫忙。”

蕭亭愣怔一瞬,隻聽皇帝道:“兩支隊伍夠了嗎?”

“大概多少人?”

“十萬。”

蕭亭下跪叩謝:“謝陛下!”

驚喜來之不易,蕭亭舉兵回了邊境。

浩浩蕩蕩的隊伍為瀕臨覆滅的民眾帶來了勝利的希望。

馬群奔走,大地震顫,動靜太大,戰場上的所有人暫時忘記了戰鬥,他們一起往聲音傳過來的方向看去。

蕭亭帶頭衝在最前麵,北風拂發,塵土飛揚,背後是千軍萬馬!

有人驚喜地叫道:“是,是蕭姑娘回來了!”

有人一秒流淚:“她回來了,真的把希望帶回來了!”

蕭戊生回過頭,他那個平時會撒嬌偷懶不愛練習笛子的妹妹,如今可以獨當一麵了!

希望,希望,多麼有力量的詞。

一名士兵又舉起了劍,“噗呲”一聲,殺了一個人,戰鬥又開始了。

蕭亭在黑壓壓的人群中瞥見體力不支卻仍舊拚力殺敵的蕭戊生時,她直接飛身急速衝了進去,並在空中完成了拔劍的動作,在落下的時候一劍正中敵人心臟!

那人倒地,伴隨著十萬士兵衝進來的壯觀場麵,半身染血的蕭戊生愣怔地看著眼前的人。蕭亭隻匆匆看了他一眼,便越過他站在了他身前,劍垂在身側,眼死死盯著對麵的敵人。

她的認知裡,沒有屈服二字。

當敵人一個個倒下,蕭亭看到童氏的帶隊將軍換了人,他騎馬下令撤退,剛調轉了馬頭。

蕭亭手疾眼快,當即撿起地上的一支箭朝他背後射了過去。

劍精準地刺中了心臟,將軍從馬背上摔了下去。

將軍一死,剩下的人也很快被剿滅。

當屍橫遍野之時,冬日天邊金黃的暮色蒼茫,陽光下響起輕快的笑聲,這是勝利的喜悅。

蕭亭被高高拋起,蕭戊生滿身染血站在一邊笑看著她。

蕭亭是他的驕傲。

此後算是過了幾年安穩日子吧。

過年時,兄妹倆回了趟洗淨閣,見了見很久沒見過的人。

他們為他們做了年夜飯,一群人圍在一起,聊家常瑣事,唯獨拋開了戰爭。王婆又為他倆縫了一套禦寒的衣服。

冬去春來,草長鶯飛之時,軍營裡蕭亭突然問蕭戊生,“戰爭會結束的吧?”

蕭戊生:“當然。”

蕭亭扭過頭又問:“會以我們勝利的方式結束嗎?”

蕭戊生也看著她,一字一句道:“一定會的,妹妹。”他握著劍麵向洗淨閣的方向,“那時的洗淨閣一定會如我們來時那樣和平美麗。”

然而他們真的太天真了。

這年秋天,借於蕭亭的十萬兵馬死得死,逃得逃,剩下不足一萬。

僅憑這點兵馬,根本抵擋不了多久。

蕭亭在日日征戰中,曾經研習過音律之術,在萬物尚未凋零之時,用計將童氏引入竹林中,用漫天竹葉殺了個片甲不留。

然而終究杯水車薪。他們駐紮的邊境之地,屢次被逼後退,在外征戰時日數久,等再回洗淨閣之時已經是一年之後。

彼時兩兄妹臉上已經是斑駁一片,蕭亭聚集了洗淨閣民眾,讓他們撤離。

豈料,他們沒有一個要走的。

這話是有些誇張,但情況確實如此。

一,洗淨閣人基本時代居住於此,從未離開過,真要出去,還真是不舍得

二,真要出去還能適應外麵的世界嗎?傳說外麵什麼牛鬼蛇神都有,他們害怕

無論兄妹倆怎麼勸說他們就是不走。最後他們隻能奮力迎敵,也是從這天起洗淨閣的路途中常常有屍骨出現,起先是一些貓狗,後來是人,再後來是屍山血海。

蕭亭記得蕭戊生曾經為了不讓她上戰場,給她喝的水中下了藥,叫人把她送回了洗淨閣。等她醒過來的時候,桂花都開了。

她不顧群眾阻攔,毅然決然地騎馬來到軍營本打算與蕭戊生爭論一番,誰知一進去就看見她哥胸口中了一支箭,正在光膀療傷。

兄妹倆能夠談笑風生的日子一去不複返,保家護城的重任都落在了他們身上。他們沒有回頭路走,無人可施以援手,而一切仿佛在把他們推往滅亡之路。

那年是哪一年蕭亭已經記不清了,她隻記得帶的士兵一個個在她眼前倒下的樣子。風裡的血味,兵器相交的聲響,以及蕭戊生為她擋劍死在她麵前的樣子。

蕭亭永生難忘。

蕭戊生的頭發已經完全散開,亂糟糟地披散著,劍穿過他的心臟又陡然抽出。

血濺而出,蕭亭下意識地閉眼,等睜開的時候,隻見,蕭戊生的身體微顫,倏地撲通一聲跪地,死不瞑目。

一切發生得太快,蕭亭都沒來得及反應過來,她的哥哥,她在世上唯一的親人就已經死了。

此後再無人教她吹笛,無人陪她練劍,無人護她於身後了。

她垂眸看著腳邊的屍體大叫一聲,熱淚盈眶,跪在地上伸出顫顫巍巍的手,讓蕭戊生閉了眼。

蕭亭抱起蕭戊生號啕大哭。

戰場上,洗淨閣城門前,回蕩著她撕心裂肺的哭聲。

三歲父母被俘,流浪數九,好不容易才回到了家鄉卻還是被戰爭騷擾,一日也過不安寧。

他們沒有歸屬地,好像並不屬於這個世界,在這荒煙蔓草的年歲裡,是洗淨閣收留了他們,給了他們住處,這裡就是他們的家。

為保護他們,為感謝他們不計後果的收留之恩,他們拚儘了全力,到頭來曾經善待過他們的人大半已葬身劍下。

如今連唯一的至親骨肉也與她分離了。

蕭亭哭了很久,直到一隻飛鳥落在城門口的樹枝上,她才有了些反應。

她慢慢放下閉眼沉睡的蕭戊生,跪坐著抬起依舊堅毅如狼的眼睛看著穿著鎧甲的童弘毅,童弘毅也看著她。

半晌,她將視線投向了一邊的長劍,毫不猶豫地架到了自己脖子上。

在她閉上眼睛的那一刻,她好像看見童弘毅也閉了上眼,不知是不是錯覺。

就在她心如死灰一心求死之時,策玄和風吟及時出現救走了他們,並在原地留了一道幻境,讓童氏以為他們都死了。

此後蕭亭幾人將蕭戊生埋葬,風吟和策玄是特意來救他們的,隻是沒有想到還是來晚了一步。

風吟和策玄將蕭亭安撫好,任務完成他們也該走了。

再後來她聽聞了百鬼夜行的傳說,於是便偷偷趕了回去。

那時洗淨閣已經變成了一片廢墟。

她不知從哪兒聽說跳祭祀舞可以讓死去的人活過來,於是在曾經的城門口跳了很久很久,從白天到黑夜。

可是不管她怎麼跳,跳多少遍,那些曾經她深愛過的人一個都沒有活過來。

為什麼?

不是有百鬼夜行的傳說嗎?

讓我再見見你們吧。

讓我,再好好地看看你們。

地獄很冷吧?

沒有人回答她,空蕩的廢墟之上隻有一輪明月當空照。

銀色的月光灑滿大地,城邊樹影婆娑,她再次執拗地開始了舞蹈。

一遍遍,一遍遍,跳到鞋底破損磨了個洞,跳到體力不支,終於一個崴腳摔到了地上。

她跪趴在地上,看著地麵小聲哭了出來。

為什麼不行!

我真的還想再見你們一麵啊。

周遭的蟲鳴聲緩緩,廣袤無垠的大地之上隻有她斷斷續續的哭聲。

突然,一個黑色的袍擺闖進了她的餘光裡。

她機警地扭過頭,就見,一個穿著黑色袍子額頭有著一個火焰印記的男人朝她走了過來。

她警惕地問:“你是誰?”

那人垂眸看著她,道:“應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