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池發瘋一般的索取讓離頁很惱火,他好幾次推開他卻都失敗了,想打又舍不得,最後隻能任其宰割。
這人看他停止了掙紮,竟還得意洋洋地笑他是隻綿羊,真是豈有此理。他彆過臉,實在不想與他理論一二。
千池的為非作歹,並沒有影響他的思維。兩麵鏡子裡的人慢慢走進了森林中,身影逐漸被枯樹掩蓋。就在他們轉身的那一刻,他們的整個身體開始發出強烈的光芒,十分刺眼醒目,像是丁達爾效應一樣。
離頁飛快地蹙了一下眉,卻被千池掰回了臉。後來發生了什麼他都記不得了,再一睜眼整個人就躺在了一張床上,身上卻並沒有痛感。
外麵好像下了雨,雨水打在窗玻璃上的響聲讓他想起了以前在如境都的日子——那晚雨夜連綿,風吟向他告白的那天。
房間裡點著一盞不太明亮的燭火,跳動的火苗映在牆壁上,他曲起一隻胳膊在縫隙裡睜開眼,幽暗的火苗就入了眼,方才的丁達爾效應出現在他腦海中的時候,他不僅聽到有人在窗口叫他還聞到了一股淡淡的香氣。
“阿離。”
是千池。
私密的小名從千池口中喚出,離頁心臟倏地快跳了一拍,他放下曲起的胳膊,朝聲音傳過來的方向瞥了眼,千池早已不在窗外,高大的身影沿著屋簷下的走道繞進了屋裡。
離頁撐著床起來,轉眸就見千池手裡提著一個籃子,籃子裡裝著些濕漉漉的紅色桂花。
紅色的桂花?
離頁不禁多看了幾眼,千池提著籃子坐到了床邊,從籃子裡拿了幾朵出來塞他手裡,邊問:“香嗎?”邊把籃子放下,走到桌邊去倒水。
離頁垂眸呆呆地看著紅桂花,從窗外吹進來一陣微風,風裡帶來了一陣淡淡的桂花香。他這才抬眼看向窗外,幾株高過窗頭的紅桂屹立在雨中,零散的枝丫被風吹得垂頭。
“喝水。”千池說。
離頁扭過頭,千池就把他手裡的桂花拿走放進了籃子裡。他接過水杯喝了水,問:“這是哪兒?”
“不知道。”千池說,“不過這裡很安全,我們留在這兒吧。”
“你開什麼玩笑?”離頁扭過頭看著他,“為什麼要留在這兒?”
“留幾天而已,又不是長久地不回去了。”千池說。
“哦。”
千池突然歪頭看了他一眼,繼而轉頭悶聲笑了片刻,離頁蹙眉看他,他才問:“餓嗎?”
離頁脫口而出:“你會做桂花藕嗎?”
“想吃?”
“不然呢?”離頁還對剛才千池的粗魯行為耿耿於懷,以至於聲音有點大。
“你敢吼我?”千池笑問。
“吼你怎麼了?”離頁又躺了下去用被子蒙住了頭,“快去,我餓了!”
千池坐在床邊愣愣地看著鼓起來的被子,過了良久才動動手指戳了戳被子,說:“小心蒙死。”他就撂下這一句話站起關了窗戶,提著桂花往門外走了,邊走還邊喊,“走嘍,給老婆做飯去了——”
鑽被子裡的離頁:“………”
什麼亂七八糟的?
他在被子裡睜開了眼,長長的睫毛劃過厚重的被子,過了良久翻身下了床。白色的長袍尾端從床沿滑落,赤腳走在地板上,來到窗戶前,推開了窗。
入目便是滿院的玉蘭,牆角零星突兀地載著幾株桃花,院中央的空曠地帶中放置著一套石桌椅凳,蜿蜒白石子路一直延伸到一個練功場地前。
透過間雜的花樹,離頁勉強看清楚練功場地上擺放著的梅花樁和武器架,武器架上的長槍大刀劍等等都已鏽跡斑斑,很久沒人用了。
這裡之前居然有人住過?那現在是出去了嗎?還是死了?千池說這裡很安全,那就可以排除意外死亡的可能,如果是自然死亡,那屍體呢?
等雨停,找屍體,白骨也行。
片刻,他從那裡收回視線,抬眸往上看。
青黑色的屋簷下滴水不斷,像是水簾洞一樣,綠黃紅交錯的群山白霧茫茫,但凡有風吹過,起伏之勢猶如流雲滾滾。
“秋天了。”離頁喃喃道。
這裡的時間和外界是錯亂的,那麼他們可就能安心地待著了。
微風撫起他披散的長發,他在窗口站了一會兒抬手關了窗戶,去找自己的衣服。
離頁的計劃並沒有實現,當天夜裡十二點,他就被一陣類似於貓嚎的聲音吵醒了。
那聲音尖銳又淒慘,拖著長長的調子,響在隔壁又像是響在屋外,時近時遠。離頁從千池懷裡睜開眼,和他來了個對視,一哄而起,離頁沉聲問:“你不是說很安全嗎?”
千池一臉嚴肅:“檢查過了的確很安全。”
他食指抵唇:“噓。”
離頁安靜下來,輕輕地下床時,窗戶外就投落下來一個影子。高大清瘦,頭發一半在後腦挽了個髻,一半披散在背,是個男人。與此同時,貓嚎聲戛然而止。
離頁與剛下地的千池對視一眼,難道是那些武器的主人回來了?
那個影子沒有進屋,隻在屋簷下徘徊遊蕩,時不時唉聲歎氣。
對於那個人是誰,離頁打算出去一探究竟,他動了動腳,千池卻攔住了他。
他回過頭蹙眉看他,千池看著窗外,一字一句沉聲道:“我知道他是誰。”
離頁同樣沉聲問:“誰?”
千池黝黑的眼珠在黑暗中轉向他,“……策玄。”
“……”離頁驚愕失色,“什麼?!”
就在此刻,屋外的人突然站定,麵向門口的方向開口說話了,他問:“風吟?”
策玄的聲音就響在門口,屋內的離頁瞪大了眼睛,如臨大敵當前。千池卻沒什麼太大的反應,既沒有應聲也沒有發動攻擊。離頁回頭掃了他一眼,和他說話他也沒聽見。
策玄問:“風吟?你在裡麵嗎?聲音怎麼和以前不一樣了?”
他聽到的是離頁的聲音卻問千池在不在裡麵,怎麼?他知道這裡住著千池嗎?
千池遲遲沒有回答他,門外的人在原地站了許久之後落寞地離開了。千池本能地往前邁了一步,名字呼之欲出:“策…”餘光瞥到離頁時倏地閉了嘴。
離頁看著他緊繃繃的側臉,等策玄走遠後沒好氣道:“怎麼不追出去?”
千池乾笑著回頭,撓了一下後腦,說:“不了吧。”
離頁不爽歸不爽,但下一秒便正色問:“策玄怎麼會出現在這兒?三魂七魄都已經到了我這兒,怎麼可能還會出……”
他倏地想起葉雙兒說過的一句話,“你的靈魂有殘缺哦。”加之自己一縷殘魂跟著千池多年的事情,那剛剛的難道是他的一縷殘魂?
可殘魂怎會有如常人的身軀?從前那麼多次千池為何沒有發現策玄在後麵跟著他呢?自己又會有他的記憶?
不,那不是殘魂,是幻覺。
離頁將此事告知了千池,下一秒,千池瞪大眼睛還不等他把話講完就奪門而出!
風雨刮了進來,山外滾著悶雷聲,電光照亮屋裡,映照著離頁哀傷的臉。
黑暗中,他的感官被無限放大,悶雷滾滾,風中夾雜著冰涼的雨水通通向他襲來,他的身體被埋沒,寒冷刺痛了他渾身上下的每一個感官。
幾十秒後,周遭的環境發現變動,桌凳、牆壁、屋簷漸漸消失,他處於一片虛無當中。
剛剛那一切是幻境?包括房屋和千池。
還沒等他反應過來,眼前憑空出現了一張桌子,桌子上放著一遝紙。最上麵的那一張密密麻麻寫滿了字。
他抬腳走了過去,拿起了第一張。
今日如境都難得下了一次大雨,百裡落那個小古板在後山又和我吵了一架,但是,他一個深山野人怎麼能說過我呢,哈哈,最後還不是被我拿下,他綠色的猶如苔蘚一般的臉,我看了就想笑。
蒼梧十年秋
百裡策玄於如境都
竟然是百裡策玄的日記?
這裡怎麼可能會有百裡策玄的東西?!
離頁滿頭問號,後背發涼。
他接著拿起了另一張。
練功練得腰疼,腿疼,渾身上下哪兒哪兒都疼!天呐!有沒有速成的辦法!我要一日千裡!
蒼梧十年秋
百裡策玄於如境都
再一張。
武功法術雖有長進,但麵對強敵依然敗了。風吟和師父說欲速則不達,道理我是懂的,可看見同齡人比我牛逼,就是不爽不服氣……也有些自卑,我要超過他們!
蒼梧十年秋
百裡策玄於如境都
之前在蓬萊時風吟看到的詭異之人,如今卻跑到了如境都的藏書閣裡偷東西,它似人又像鬼,身形遠看縹緲虛無,近看卻有皮有肉,武功法力不弱,師父恐他為禍人間,於是派我和風吟下山一趟查看它的蹤跡。我和風吟走了很遠的路卻一無所獲,反倒遇到了廖吾神君,他是來完成任務的——幫一位老人向死去的賭徒兒子送信。飯畢,他又看當地父母官為官不清,錯判了案子,竟然親自上陣破起了案子,這個神我覺得靠譜!嗯……不過,那個似人似鬼的“東西”到底是誰?
蒼梧十一年秋
百裡策玄於洛陽
那個人我們是尋不到了,戰亂年代天地蒼茫,民不聊生,僅有的一絲線索在茫茫人海中猶如大海撈針。不過,我借著尋人的機會,見識到了很多以往沒見識過的東西。從前我隻覺得活著最重要,隻要能活下去無論做什麼都是正確的,偷搶這些在幼年流浪時習以為常的東西,在尋人的路途中逐漸發生改觀。
風吟雖也是個古板,脾氣可比百裡落強多了,但是他長得沒我好看(齜牙,題外話題外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