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都做過哪些惡事?”離頁問。
“多了去了。”應照時淡淡說,他們仨隔著一段距離,“你要聽嗎?”
“說吧。”離頁說。
“第一,他如今能爬到這個位置上在青槐有那麼好的名聲,都是靠拍馬屁得來了,第二,他為了與張家奪權,生生害死了幾百號人,生意場上棋子無數,他老婆的心臟實際上是一個小孩的,他為了救他老婆就把那個小孩的心臟偷過來了,第三,哦,沒有第三,他做過的惡,多了去,大到人命小到精神折磨,他就是個衣冠禽獸,他比惡人還要恐怖。”
離頁:“那你說,你們算是什麼?我又算什麼?自以為是的救世主還是是非不分之人亦或是真正的惡人?”
應照時應照蘭對視一眼,長久地沉默過後,應照時說:“道的棋子。”
離頁有些懵:“什麼?”
應照時:“我們都是道的棋子,在道中。他為了活著為了家人不被他牽連被迫做了那麼多事情,後來他為了自己,殺人噬血,罔顧生命沒有一絲絲憐憫,而我們就必須要殺了他,而你,就必須阻止我們,但這一切的一切都是被迫的!誰都不想那麼做!誰不想闔家歡樂,共享天倫之樂親友和睦,可是能嗎?道理難道眾生都不明白嗎?他們真的做了嗎?我們真的做到了嗎?世界變成這個樣子難道真的和我們一點關係都沒有嗎?這千年乃至萬年億年有過一點點改變嗎?!”
他換了口氣接著道:“我們這些人的經曆和他們大同小異,有時候就仿佛複製粘貼,這就是在道之中,你還記得了師書說過的話嗎?”
離頁蹙眉回想。
那個秋天的夜晚,四合院裡圍桌前,了師書對千池說:“真實是開在廢墟之上的花,而養育它的是廢墟之下無數人的屍骨。”
金字塔下無數人的脊梁之上養育了千千萬萬的貴人,貴人站在塔尖嘲笑他們的窮酸和天真。
離頁收了劍,轉身踏著台階往上走,隻聽應照蘭在身後喊道:“離頁。”
離頁腳步一頓。
應照蘭怕他下一秒就會走,急忙說:“離頁,每個人都有執念,好的壞的,這就是世界的法則,我們加入廖吾同樣也想……”她停頓了一會兒,堅定道,“打破規則讓公平正義成為現實,不破不立,請你不要再踏進來了。”
離頁微微偏頭,“每個壞人都有做壞事的理由,好人亦是如果,如果每個人都能被原諒那才不現實,你們在逆天而行,儘早收手,或許不會死得太慘。”
即使離頁知道,他們是對的,他也動過惻隱之心。
雖然錯誤仍舊正確。
世界的法則就是這樣。
他離開了。應照時和應照蘭對視一眼,都沉默了。
從房間離開,用來照明的蠟燭早已丟在了裡麵,離頁靠牆摸黑往前走。他試著叫了幾聲花與鳴,然而樓道裡沒有人應答,甚至還很安靜。
離頁蹙眉,心想花與鳴應該把北宮雪送回醫院了,千池看見北宮雪受傷應該會很難過吧。
應照時的話回響在耳邊,有形的無形的善惡交織構成了社會,物質構成了世界。他靜靜地走著,越來越覺得生死有命富貴在天是一句真理。
走廊裡暗得嚇人,身後那兩兄妹的腳步聲離自己越來越遠,他們朝另外一個方向走了。
離頁殺了木鸚鵡,得回去和唐字卷說明情況。
他走到走廊儘頭——手按到了結實的牆壁。
奇怪,他剛那會翻進來的時候這邊還有一扇小的破窗呢,這會兒怎麼沒了?
因為離得近,離頁聽到了一陣暴怒的嘶吼,接著是狂風的呼嘯聲。
以及一聲,足以穿破雲霄的慘叫:“啊——”
是北宮雪的聲音。
離頁一驚,瞪大了眼睛,急速後退,徒手化劍。磅礴劍氣,裹挾著毀滅一切的藍色光芒向牆壁襲去——
磚石刹那間碎裂,大小不一的磚塊向四麵八方倒去,紛紛揚揚的灰塵中,離頁看見一扇巨大的門出現在另一端,門裡源源不斷地湧出吞噬一切的狂風,身邊飛石擦著耳邊飛過被狂風吞噬,花與鳴死死扒著深插入地板的劍,北宮雪被他拽著,胸口不知何時紮進去一塊鐵片——應該是遇到鬼魁。血如暴雨決堤,撕裂的口子更大了。
而那扇門……是眾生相當中的門!
這裡怎麼會有眾生相?
沒等離頁反應過來,他便在眨眼間被吸了過去,在花與鳴在呼嘯的風聲問出那句“你怎麼來了?”時,在他就快要被狂風席卷吞噬進門的時候,他在門外“哢嚓”一聲將劍深深紮入地板中。
他回頭,門裡什麼也沒有,但所爆發的力量實在太大了,他覺得這些風裡似乎有無數雙手拉著他們一樣。再過幾分鐘,估計他們都會被吸進去。
花與鳴的劍蹭著地麵滑行的同時往外抽出。
得把門關上。
速度快一些,把劍橫跨抵在門框上,再快一些關門收劍。
就在離頁咬牙轉眸打算拚上一拚堵一把時,眼前飛過兩道身影!
是北宮雪和花與鳴!
離頁瞳孔驟縮,接著“啪”的一聲抓住了花與鳴手腕上的衣服——花與鳴一手拽著北宮雪,一手拿著劍,又因為時間緊,所以隻拽住了衣服。
但就憑手腕上的衣服就想救人簡直說夢,因為巨大的吸力和兩個人的重量疊加在一起,下一秒,小小的布料撕拉一聲裂開。
他們瞬間被吞噬,在離頁驚恐的眼底,門轟然一聲關上,狂風消弭,周遭恢複安靜。
他重重摔到了地上,腦中一片茫然。
五秒後,離頁茫然地腦子開始轉動。眾生相,當年千池也是進了眾生相,廖吾說素問很安全,罪犯通常會把嫌疑人關在一起並且是自己熟悉的地方,這裡現在算是廖吾的統治區……是廖吾,是廖吾,是他把千池送進了眾生相!
而且他們倆進去之後門就關上了,不找他的麻煩,這是單獨對準花與鳴和北宮雪的計謀。
頃刻,他抓起身邊的劍從地上起來,去找應照時和應照蘭。
怒氣衝衝地走得飛快,路上有鬼魁來攔他,他眼睛眨都不眨地一一收拾掉,踏著一路碎裂的麵具,在一樓的某個房間裡找到了一封信。
上麵寫道:
我們已經離開了,他們在裡麵會很安全,不必擔心,回去吧。
應照蘭留
該死!
離頁重重一掌拍在桌上,想救他們除非相主人願意,否則根本不可能。
離頁從彆墅回來的時候,剛好六點。路上很亂,有人對工作人員大打出手,有老人搖頭輕歎。醫院倒還算和平,千池吃過離頁帶回來的粥時,便靜靜地聽離頁說完了下午的事。
千池的手攥得越來越緊,麵色越發憤怒,離頁坐在床邊道了歉,說自己沒保護好他們。千池沒怪他,沉聲說:“他還是想逼我就範,一千年前竟然是他把我推進去的,原來很久很久以前他就把我當成棋子了,難怪在天帝要處死我的時候為我求情。”
離頁掰開他攥得死緊的手,看了眼被掐出的指甲印,蹙眉把他的手牽在手裡,啞聲道:“接下來該怎麼辦?”
“我靈魂出竅找他談談。”千池說。
“這很耗靈力,你…”離頁依舊擔心得很,“況且你連他在哪兒都不知道,談談又能怎麼樣,他不會放他們出來的。”
“沒辦法,先試試吧。”千池態度強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