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池答應了廖吾的合作請求,遭到了離頁的極力反對。病房裡離頁數落了千池片刻,說他這樣會害死很多人的,千池沉默一言不發,即使他清楚地明白,一旦失敗就意味著死亡,更多的人的死亡,可廖吾在送他回來之前說,他會把所有人送到一個安全的地方,就是為了以防萬一。
千池問他那個地方是哪兒,廖吾說是桃源鄉,那個猶如世外桃源的地方,隻有他知道的地方遼闊的地方,絕對的安全,足以容納數以億萬的人。
千池默然點了點頭,問:“這就是你接下來的計劃?送他們離開?”
“嗯,那些雜碎我還沒有清理乾淨,你應該也知道不少人吧,名單給我。”廖吾說。
“廖吾,人的生命不該由神來終結。”千池好言相勸,“你已經殺了一部分人了,再這樣下去,天帝不會放過你的。”
廖吾突然提高了聲音:“我要的就是這個!我還怕他發現不了呢。”
後來他再勸,廖吾都不聽了,一揮手將他送來回來,等他醒過來將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訴離頁時,離頁拍桌而起,怒罵了他一通。
清晨,昨夜的雨已經停了,他任由離頁數落視線瞥向水跡可循的玻璃窗。上麵還留落著一些透明的水滴,明亮剔透,好像眼淚。
他一言不發,離頁也沒招兒,看他心不在焉又在發呆,隻好坐下來與他慢慢聊。
潑出去的水哪兒有收回去的,都答應廖吾了,還能怎麼著。
“你想好了嗎?”離頁問。
千池始終偏著頭,看著窗外。幾個護士推著幾個病人從四麵八方走出病房,清新的空氣混合著青草的香味和泥土的味道,一定會湧入他們的鼻腔。病人們難得露出一絲享受與喜悅,護士們給他們披上了厚重的大衣。
自然的,和諧的,自由的。
這時,離頁的目光也落了過來,他看見一個年長的大概是院士級彆的人,在一個坐在輪椅上高中生麵前艱難地——腿有傷做動作的時候顯得有些僵硬,蹲了下來,和他說著什麼,片刻,院士起身,看口型高中生應該是和他說了聲謝謝。
平等的,公正的,法治的。
千池終於張開了口,沙啞,像是個遲暮老人,緩緩說:“看到了嗎?這才是我內心最深沉的渴望,鮮衣怒馬少年時,一日看儘長安花,但權貴之下,人皆螻蟻,最平常成了最珍貴的東西,我都忘記,我答應過了師書的事情了。”
“我會把它鏟除。”
那朵長在人身上的花,我會把它鏟除。
離頁閉了閉眼,深呼吸一口終於妥協,牽起千池的手,捏了捏他的手指,看著他道:“你想好了?即使萬劫不複也要去做?”
千池的視線漸漸從那裡收回,落在他臉上,片刻道:“嗯,拚一下吧,在我的生命耗儘之前希望可以看到那舉國歡慶的盛象。”
離頁久久注視著他,抬手摩挲著他的臉,很久之後,“好,我陪著你。”
千池微微一笑,“好。”
唐字卷給離頁回了信,說他知道了,請求離頁把木鸚鵡的犯罪證據發他一份,他思考片刻打算去問應照時討要一份,依他對應照時的了解應照時一定會給於是才答應了唐字卷。千池是在一個星期後出院的,他身上一個個觸目驚心的血疤沒有好轉,離頁給他穿衣服的時候,視線在那些血疤上停留了須臾,伸手想碰卻停到了半途,偏移開目光,給他披上襯衫然後垂頭扣扣子。
他想象不出,那究竟有多痛。
下到一樓,他扶著千池坐到一邊的座椅上,不知道為什麼,千池今天很乖,坐下後垂著頭盯著光滑的地板,離頁蹲下牽著他的手,叮囑道:“你乖乖待著,我去繳費,廖吾他們一會兒會來接我們。”
方才廖吾傳過紙鳶,是離頁接的。廖吾會接他們到高處辦事。當然那份名單千池也沒有給廖吾。
千池沉聲“嗯”了一聲。
離頁站起身摸了摸他的頭,轉身去繳費處排隊。
酒紅色的襯衫,西褲皮鞋站在人群裡很顯眼,好幾個人看他,他全當沒看見。
繳了費出了醫院門,就見一輛車停在門口,應衫站在車頭,戴著墨鏡,勾著嘴唇看著他們。
“怎麼是你,廖吾呢?你穿這身來醫院接病人太招搖了吧?”離頁上下打量著他。
他穿著一身綠色的鑲鑽的西裝,太陽一照刺眼得很。應衫一笑,摘了墨鏡,說:“廖吾在忙,我沒衣服穿,隻有這身兒了,你確定不走嗎?”
離頁:“不走。”
應衫看向千池,“怎麼樣?好些了嗎?”
“…好多了。”千池與他對視,“其他人呢?”
“在各地開展工作,”應衫頓了頓又說,“殺人。”
“…”千池沉默沒有說話,既沒有表示讚同也沒有反對。
應衫拉開了後座的車門,“上車,先去吃飯吧。”
離頁千池上車,去了一家店吃了些清淡的食物,出來的時候正值中午,街道上依然有人在遊行示威,他們高舉著昨日的標語,群情激奮,其他車輛寸步難行,應衫的車行駛在人流裡,毫不受阻。
千池看著烏泱泱的人頭,說:“既然都會把他們送進桃源鄉,為什麼還要讓他們遊行,你可知把他們與那些人關在一起會出什麼問題,就不怕他們死在裡麵嗎?”
“他們不會進去的。”應衫掃了眼後視鏡說。
千池脫口而出:“你們要把他們全殺了?”
應衫默許。千池感覺一股寒意直從腳底蔓延至頭頂,太大膽了,他簡直無法想象。
他與離頁對視一眼,離頁握著他的手指捏了捏,又問應衫:“他說的高處是哪兒?”
“天上。”
“不怕被天帝看見?”
“不怕。”
“膽子真大。”離頁說。
應衫笑了兩聲,突然重重歎了口氣,說:“千池和我們行動,離頁,你去找照時和照蘭吧,他們就在北京,我一會我把具體位置發你手機上。”
“我和千池的手機都已經丟了。”離頁說。
應衫回了一下頭,看了他們一眼又轉回頭看著路麵,說:“一會兒去買一個吧,方便以後聯係,獨宿也會參與我們的行動,遇到不要驚訝,他目前在江蘇,過幾天會過來。”
千池淡淡“嗯”了一聲。他們到底還做了哪些他不知道的事。
離頁卻道:“獨宿是誰……哦,那幅畫上麵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