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檀兒想,仙人...仙人就該是如此了。
唯有見慣美人的父皇夢中所見仙靈,才該是如此模樣。
憑心而言,後宮妃子洛檀兒也都見遍,眼前女仙人或許總有不及之處,但任誰看她,都要移不開視線,要多看幾眼。
她的眼睛明亮有神,像盛著蜜,黏答答的,滿含情意,含著絲絲媚意,肌膚粉嫩,像將開未開的花,紅色的衣衫真襯她,像是一團團錦簇的紅花豔火將她簇擁。
但最令洛檀兒認定她是神仙的原因並不是她的那張臉,洛檀兒還沒膚淺到如此地步。
而是因為她看不清這女人。
這女人本就裹著一層單薄紅紗,與她裸露出來的粉嫩肩頸肌膚是截然不同的兩色,那層紅紗不同於凡衣垂墜著,而是和霧氣一樣縈繞著她,尤其,她的身體並不切實。
按理說,這更符合人心中鬼的形象!
可誰能將這個女人當成鬼來看呢?
她身上一點鬼氣陰森感都沒有,隻有令人愛憐的嬌柔乖巧勁,氣質也與洛檀兒見過的所有人都不同,似孤傲,清冷...國師就總想營造出這種出塵於世的脫俗感,出席慶典這種場合還讓童男童女在兩旁鋪灑花瓣,但到底是照貓畫虎。
而且,洛檀兒說不上來。說這女人孤傲清冷也不對,畢竟她還對著自己甜笑,有一雙含情如蜜的眼...
她雖在笑,但笑的淺淡,雖眼中含情,但更似天生如此。
那笑和情是給洛檀兒看的,又不是給洛檀兒看的。
就是對著石草樹木,她也是這樣一副姿態,隻不過麵前現在是洛檀兒而已。
處處皆是矛盾。
但這對洛檀兒來說已經難得。
自她被確定獻祭這事跑了又回之後,怕她再跑,國師下令,父皇默許,將她關在住的宮內不許出去,一連關了她好幾天,後來她終於出來,就是被護衛押去拜仙台。像被犯人一樣對待,那些護衛都很凶,不因為她是公主就尊敬她,看她走得慢還推搡她,那些護衛力氣多大啊,差點沒把她推倒,洛檀兒當即怒得要罵他們混賬,平日裡這些護衛要有這個狗膽早就沒命了!但看到他們的冷臉,洛檀兒忽然啞然。
這些護衛這樣對她,因為在他們眼裡,自己已不是揚樂公主。而是個死人。
她已經很久沒見到有人對她這般友好。
還有人對她笑一笑,她就很知足。
再說這片池塘草地,分明十分靜好,哪裡像是陰曹地府了?非要說,倒像是高人隱居之所!
非要說誰是鬼,在這裡,現在最像鬼非人的就是從山上摔下來,扭曲在地的洛檀兒了!
洛檀兒張張唇,但以她現在狼狽樣,當然是發不出聲音,隻能發出‘嗬,嗬’的抽氣聲,發出一聲這樣的聲音後,洛檀兒立即緊咬牙關,閉上嘴不再出聲了,連痛苦的呻.吟/聲也不肯發出一點,恐怕驚嚇著眼前的仙人。
她說她見過自己,洛檀兒木楞愣的看著她,心想,她們什麼時候見過?
要是見過這樣一個人,她絕對不會忘記的。
女仙人將洛檀兒上下看了看,麵上仍是淺淡笑容,哪怕現在洛檀兒口鼻流血,骨節錯位癱在地上,都令她不心生半點波瀾,她柔柔的問:“聽得到我說話嗎?”
洛檀兒無法出聲回答,於是用力眨下眼睛回應。
女仙人滿意笑一笑:“好,沒有摔傻就好了。”
她看起來那樣嬌柔,但對著傷勢這麼重的洛檀兒仍能這樣恬淡笑出來,本來就是很詭異的事情。
任誰麵對著這樣可憐的洛檀,都不會笑得出來。
哪怕是隨國仇敵,都要憐憫洛檀兒一分。
但這女仙人不止笑,還笑的很甜美,很嬌柔,很令人心醉。
大概因為她身形本就不切實,一看就不是人的模樣,所以哪怕這般詭異場景,洛檀兒都沒有覺得哪裡不對。
仙人嘛...自然高高在上,看不起凡人了。
讓洛檀兒想起廟裡那些悲憫低頭俯視眾生,又唇邊含笑的佛像。
皇祖母也說,在仙人眼裡,凡人不值得一故...
她肯對自己笑,洛檀兒已經知足。
“看你樣子,是動不了了,”女仙人以手掩唇,輕笑著打量兩眼洛檀兒扭曲趴在地上的身形,語氣極為柔和道:“但是你動不了,就隻有等死一條路啦。”
洛檀兒眨眨眼睛,迷惑不解。什麼叫等死?她不是已經死了嗎?這裡不就是陰曹地府嗎,據說地府有十八層地獄,她現在所遭受的難道不是第一遭罪?她心中有無儘疑問,但疼痛令她無法出聲問詢,唯有聽著女仙人繼續說下去。
“你看那片池塘,”女仙人素手一指,指向前方十幾米遠處。
那片池塘中心生長著一株茂密鮮活,葉片大片鋪展的蓮花,荷花苞將開未開,整座池塘上縈繞著氤氳水霧氣,頗有些仙氣繚繞的意境,但洛檀兒摔得腦子發懵,看不清這些,隻能大概看清楚那個池塘模樣,似有小湖大小。
女仙人指著那片池塘,指點洛檀兒道:“你若爬進池塘裡去,就還能活,爬不進去,就趴在這等死吧,我是幫不了你,你自己看著辦吧,”她明明嬌柔可人,但又語氣淡淡,並不將洛檀兒死活多放在心上。
一時和洛檀兒很親近,一時與洛檀兒疏離的樣子,真令洛檀兒的心也忽冷忽熱。
洛檀兒盯住了那片池塘,心裡琢磨著她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