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扭頭看向江凜,江凜也正巧注視著他。
江凜動了動唇,數次欲言又止,言語都封在了那段拚湊的,僅僅隻有33秒的Demo裡。
宋眠略感失望地收回視線,低頭敲著字,刪刪打打,然後自暴自棄地關掉手機。
江凜把耳機取了下來,攥在兩指之間。屏幕上的音樂播放器還在轉動著,進度條一分一秒往前走,重複的次數不斷疊加。
沒有了盛塵宇在中間充當調節劑,這份微妙的低壓還得靠司機來結束:“宋先生,到了。”
車停在了宋眠家的小區前,宋眠應了句好的,頓了頓,想向車座另一端的江凜說再見。江凜卻先他一步打開了車門。
宋眠緊隨其後下了車。
兩個人站在車門兩側,相顧無言。司機瞄了他倆一眼,麻溜兒把車開走了,空留倆人傻站。
“你想聽麼?”良久,江凜對著宋眠問。
宋眠點點頭,又見江凜歎息道:“那可能要聊的有點兒多。”
“有點兒多?”
“嗯。”
宋眠望著江凜,那人神色如常,站在他前方,好似回到跟他談論追逐月亮的夜晚。
那個時候,他還不能理解江凜,可現在不同,和他認識久了,宋眠已經能從他麵無表情的臉上讀懂情緒了。
無奈又不安。
江凜此刻的情緒,更多的居然是不安。
宋眠顫了顫睫,壓下了心底的疑問,緩緩道:“走吧,去我家聊。”
江凜說:“好。”
兩人先後邁步,一前一後地走著。
先前的不解,或許在今晚就都能夠得到答案。
宋眠快到家門口,沒忍住,試探性地問:“這曲子怎麼了?”
江凜卻說:“不是因為曲子。”
不是因為曲子?
宋眠思索著,插上鑰匙,擰開門,走進玄關。
江凜摘下一邊耳機,遞給了他。
宋眠拿著耳機戴上,然而他真的清晰地聽到那首曲子的時候,反倒傻掉了。
這並不是個完整的曲子,而是一段由鋼琴演繹的Demo,並且,旋律和他高中所作的那首相似度高達百分之八十左右。
江凜暗中觀察著宋眠的反應。
遞出去,是一種試探,也是他的希望。
隻是見宋眠越來越沉默,眉頭緊鎖著,他也拿不準對錯了。
“這個曲子……”宋眠仿佛被人掐住了嗓子,艱難地說,“你是哪裡找的?”
狹小的空間,流動的光影,時間仿若回溯,那些刻意遺忘的,埋葬的夏日雨夜,於這33秒的時間裡被短暫拉出一角。
江凜訕訕垂下眸。
他想了想,還是沒有叫出那個名字,輕聲說:“學長,你一點兒都不記得我麼?”
聲音宛若羽毛,讓人聽不真切。
宋眠困惑地瞪大了眼。
門還沒關,暗示夏天將至的溫風不動聲色地飄進來。
“我的高中是京一。”
2020年的夏天,江凜還在上高中。
“曲子是你寫的,手把手教給我的。”
一個夏天的故事,他用了六年去找尋。
“你給我的樂譜郵過來的時候被雨弄濕了,你現在聽到的版本,是我一點點拚湊的……時間久了,有些地方可能對不上了。”
江凜無奈道:“現在,你想起來了嗎?”
宋眠把頭垂得很低,江凜的聲音和耳機裡鋼琴鍵彈奏的旋律融合在一起,按下了他心底的關鍵音,叫他如夢初醒。
記憶是個很奇妙的東西。
有些事情,你想忘,忘不掉。有些事情,無論你怎麼去回想,都難以記起。
而有些時候,隻要有那麼一個人提起一嘴,那麼,那些被埋藏的,輕而易舉就被翻起,成浪,化風,席卷你的腦海。
“江凜……”
怪不得他覺得這個名字熟悉。
原來早在六年前,他們就已相識。
花卷搖著尾巴,從樓上跑下來,踩著步子在兩人之間徘徊,抬著個大圓腦袋,左瞧瞧,右看看,時不時發出喵喵地低喚。
江凜看了眼花卷,怕它跑出去,轉身去關門。
“你是悶葫蘆?”
宋眠緩緩抬頭,江凜側過身,逐漸對上他略顯濕潤的眸子。
無需回答,一切明了。
這段Demo是他為了他的母親方冉所作。方冉走了之後,他隻贈給了一個人。
宋眠對此有個模模糊糊的印象。
“你是悶葫蘆。”宋眠低聲重複道。
江凜總是在這種時候顯得笨拙,就像現在,他隻能發出一個單音節:“嗯。”
“是當初,晚自習聽我拉小提琴的人。”
“嗯。”
“是給我唱《孤雛》的人。”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