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是周六,江尹和他爸一起來到這裡時,是上午十點左右,父子倆走親戚似的,後備箱塞滿了吃的,有酒有肉有茶葉。
江尹問他爸去哪,乾什麼?
江泰英神神秘秘的不告訴他,說到地方就知道了,拜訪一位很重要的人。
老城區位於城市邊緣,房子普遍都不高,經曆了幾十年的風風雨雨,有的已經又老又破了。
不像市中心生活的那麼忙碌,生活在這裡的大都是一些上了年紀的,每個小路口總有幾個老爺爺在坐著喝茶,嘮嗑,下棋,主打的就是一個閒情雅致。
車子拐了好幾個彎,往更深處走,駛進一條窄巷子,江尹看見一排低矮的平房。
前邊有個老人站在大門口,他旁邊的一整麵牆上,爬滿了顏色鮮紅的月季花,老人手裡拿著剪刀,正在剪去枯殘的枝莖。
江泰英偏頭對江尹說:“看見前麵的老爺爺了嗎,一會你叫他爺爺,”他想了想:“跟著寧譽叫姥爺也行。”
江尹有點搞不清狀況:“啊?”
老爺子正疑惑這是誰家的車停他家門口,一看見下來的是江泰英,他激動地伸出手,顫顫巍巍地迎上去,指著他:“哎喲,我還以為你們把我這老頭子忘了呢。”
江泰英笑著說:“忘了誰也不能忘了老爺子啊,現在生意太忙,三天兩頭往外跑。”
他對著老爺子耳朵,小聲說:“兒子來了,我帶他來看看你。”
江尹走過來,老爺子看見他,伸出一雙枯手。
江尹看了他爸一眼,才猶豫著去握住。
老爺子摸了摸江尹的頭,那張蒼老的臉上是江尹不知道從何而來的疼愛。
腦袋懵懵的,江尹不明狀況,想躲,可看這氛圍也不敢躲得太明顯,他聽見麵善的老爺爺說:“好孩子。”
院子裡像花園,種滿了白色的花,江尹微張著嘴,覺得自己好像進入了世外桃源,上個世紀的老平房了,本就帶著舊時代的古樸。
老爺子領他們在堂屋坐下,一套再簡單不過的紅褐色木質桌椅,椅子上搭著一件校服,江尹一眼看出來,是七中的。
“寧譽還沒起床呢,昨天晚上後半夜才回來,說是送女同學去醫院了,”老爺子指著最裡頭的一間房,對江尹說:“你把他叫起來,你倆一塊玩,讓他領你去買好吃的。”
到這時江尹才完全明白過來,他局促著,最終還是走向了姥爺指著的那扇門。
回頭看,老爺子給他說話麵上是慈愛,給他爸說話時,麵上是嚴肅,但那嚴肅中有毫無保留的親近。
輕輕叩了兩下門,裡麵沒動靜。
直接推門進彆人的房間這事,不是江尹的行事風格,客廳那邊老爺子正和他爸說話,現在不太好回去。
右手邊還有一扇門,從門上的玻璃望出去,入眼的是一片綠色。
後院是菜地,種著黃瓜,西紅柿之類的,江尹想從這門出去透口氣。
啪嗒一聲,麵前的門從裡麵打開了。
張寧譽穿著一條灰色大褲衩,兩條褲帶子耷拉著,原本睡眼惺忪的眼睛在看到江尹後,瞬間瞪得溜圓。
“嗯?你怎麼來了,”剛醒,嗓音沙啞,像沾了蜜糖的鉤子。
張寧譽光著上半身,年輕的□□不需要刻意塑形打磨,他筆挺挺地往那一站,隻要不是瞎子,都能看出他與那些千篇一律的美有何不同。
“我……”江尹從他身上移開目光,後退一小步,不知道往哪看了。
張寧譽聽見客廳的說話聲,一扭頭,笑了,江叔叔來了,他沒意外,他估摸著這段時間江叔叔要帶江尹來一次。
“進來呀,”張寧譽後退一步把門開到最大。
“坐,”張寧譽去衣櫃裡找件白色短袖套上,回頭看江尹還站著,他笑:“傻站著乾嘛?”
江尹睜大眼睛環視一周,除了床沒彆的地可坐。
“我穿著褲子呢,把你床坐臟了,”他上床不穿外衣,要不然心裡邊難受。
張寧譽嘴一禿嚕:“那你脫了坐唄。”
江尹一點聲都沒有,張寧譽說完才意識到這話多有病。
他偷偷瞥一眼,說的天經地義:“沒那麼多講究,我還能嫌棄你?”
江尹也沒堅持,反正不是他的床。
房間裡有股花露水味,江尹從不噴這玩意,他喜歡讓房間香香的,所以他會在房間噴點香水或者放點香薰。
但現在猛地吸一口氣,他覺得還挺好聞,讓他想起了很久很久之前,爸媽還沒離婚時,蝸居在筒子樓的那個家。
張寧譽的房間不大,還很空,可以用家徒四壁來形容,四麵白牆,一張小鐵床,一個非常具有年代感的衣櫃,甚至連寫字桌都沒有。
江尹沒見過這麼寒酸的房間,像是沒裝修好,臨時搬進來的,唯一有的看頭的是窗戶,大,視野好,前院那些競相開放的花,一覽無餘,美得移不開眼。
“你昨天幾點回來的?”江尹坐在床邊,望著日頭下那些隨風搖曳的花,不禁脫口而問。
“嗯?”
江尹聲音太輕,張寧譽聽的不清楚。
昨天晚上兩點多到的家,趙淑晨父母回縣城老家辦事了,最快趕回來也要三個多鐘頭。
申睿還偏偏和許文澤一塊喝酒去了,醉了吧唧的,張寧譽沒讓他來。
“沒一會就回來了,”張寧譽沒說實話,趴床上抱怨:“給你打電話你也不接。”
江尹扭過身子看他:“你要不要在睡一會。”
張寧譽的頭發亂蓬蓬的,臉沒洗牙沒刷,眼皮子耷拉著,江尹感覺他困。
“不睡了。”
江尹來了,他哪有心思睡覺。
中午張寧譽做的飯,用來招待客人完全拿得出手。
江尹不好意思乾坐著,要給張寧譽幫忙,他做飯的次數五個手指頭能數過來,哪會搗鼓鍋碗瓢盆,但他說要幫的時候心裡邊可沒摻假。
張寧譽可不舍得讓他近廚房,又熱,油煙味又重,洗了一碗聖女果,讓他端出去邊吃邊等著開飯。
大概是太久沒見了,老爺子想念得厲害,再加上今天又是第一次見江尹,實在太高興,飯桌上都不顧吃,生怕少說一句話。
問問工作,問問申秀妍和申睿,還交代了很多事情,最重要的還是讓他們都注意身體,錢不錢的無所謂。
江泰英一一點頭答應,老爺子有時還凶他,說他太拚命掙錢了,現在孩子來身邊了,可不許那樣了。
老爺子有間書房,專門擱裡麵練字的,他上了年紀,視力不太好,這個愛好還是退休之後才開始慢慢學的,寫的不是很出眾,但貴在努力。
這下與江尹又多了一個話題,老爺子拉著他到書房,想讓他寫副字看看。
江尹沒推脫,大大方方的,寫了兩列墨汁淋漓的大字。
——淡如秋菊何妨瘦,清到梅花不畏寒。
老爺子那叫一個欣慰:“擱書法這塊,我得稱你一聲江老師啊。”他對這孩子是打心眼裡喜歡。
江尹就隻是靦腆地笑,他不具備陪人聊天的功能,不會說好聽的話。
老爺子對他是讚不絕口,當即把字掛在了牆上,這孩子太優秀了,各方麵都好,就是太內向,不愛說話。
張寧譽在廚房收拾東西,身後有腳步聲,輕輕的,由遠及近,他一聽就知道是江尹。
“哎,”江尹靠近他,神秘兮兮地低聲說:“你姥爺……”
張寧譽立馬低頭把耳朵送過去。
江尹說得太急,嘴裡直噴氣:“你姥爺給了我五百塊錢!還不讓我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