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的是老坑歙硯,硯台中的奔馳E,對普通人來說不是一般的奢侈,上次從姥爺家回來就預定了,昨天剛從黃山送過來。
他媽是尹清蘭,二婚嫁了個上流社會的富豪,他不差錢。
他沒給張寧譽打招呼,自己一個人來的,原本還擔心姥爺不在家,會白跑一趟。
到地方的時候,院門開著,滿院子的桔梗花陸續凋零,一個年近七旬的老人,搬個小板凳坐在那零星的白色中央,撿起掉地上的花瓣,放進腳旁的籃子裡,安安靜靜的,頂著一頭花白的頭發,大概是年紀大了,竟有種說不清的孤獨與落寞。
姥爺看見他,嚇了一跳,顫顫巍巍去迎,爺孫倆客客氣氣的,攙扶著進屋。
“熱了吧,”姥爺打開落地扇,對著他吹,給他從冰箱裡拿冰棒,又怕他吃了甜,慌著去倒水,估計是腿不好了,走路有點跛腳。
好一通忙活,江尹終於拉著他在椅子上坐定。
姥爺問:“你爸又不在家了吧。”
“嗯,他去出差了,後天回來,”江尹注意到姥爺伸直一條腿,在輕輕地揉膝蓋。
姥爺心疼地說:“我怕他光顧賺錢,把你們小孩子耽誤了。”
“沒事的,我們都長大了,能照顧好自己,”江尹和他聊天,嘮些家常心裡頭很舒服。
姥爺欣慰地笑:“吃的喝的用的都還夠吧,要是不夠了,你讓寧譽去給你買,你儘管使喚他。”
“我……”一想到他,江尹靦腆著說不出來:“我還老欺負他呢。”
老爺子一聽自己寶貝外孫子被人欺負了,笑得跟什麼似的:“行,你多欺負欺負他,他不會給你生氣的。”
江尹低下頭笑,說了句我知道,聲音太小,估計姥爺都沒聽清。他拿起旁邊放著的牛皮紙袋,給姥爺遞過去:“這是兩塊硯台,姥爺你拿著用。”
姥爺沒給他客氣,接過來一看卻猶豫了:“哎呦,這個很貴吧。”
看裡麵雕滿藍色祥雲的木頭盒子就知道價格不菲,儘管江尹已經把原本的包裝丟掉了。
“不貴,”江尹沒說實話:“幾百塊錢。”
姥爺雖然半信半疑,但孩子的心意他不能推拒:“你下次不要給我買東西,把錢留著自己買吃的。”
江尹乖乖說好。
姥爺還是覺得這硯台太貴重,但也不能讓孩子原封不動帶回去,收到了禮物臉上卻複雜著:“我年紀大了,用什麼都行,好的都留給你們,你下次來看我,什麼都不要帶,隻要你人來就行,昂。”
他實實在在地給江尹講,江尹順著他的意:“好,我知道了,姥爺。”
天快黑了,姥爺想留他吃飯,說寧譽一會就快回來了。
江尹說一會還要去圖書館借本書,去晚了怕關門,他這麼一講,姥爺沒強製留他。
瞥見牆角放著一個排球,他忽而說:“寧譽喜歡打排球。”
他說出來的是一個陳述句,而不是問句。
沒想到姥爺卻擺擺手:“都是瞎玩,買了就放著,沒見他打過幾次。”
姥爺送他到門口,江尹出了巷子往右拐上大路,沒走一會,與那個人迎麵相對,雙雙停下車子。
張寧譽在路邊停好車,走到他身邊:“你怎麼到這來了?”
江尹還坐在車上,雙腳撐地,他低著頭,拿鞋底子摩擦地上的小石子:“給姥爺送東西。”
“哦,你怎麼沒給我講。”
“給你講乾什麼,我又不是不知道路。”
“吃過飯再走啊,吃過飯我送你回去。”
“你是真不怕麻煩。”
“送你怎麼會麻煩。”
江尹抬眼看他,就一眼心就跟著跳,這一跳就想逃,但又渴望被挽留:“我走了,你趕緊回去吧。”
他這就要擰車把,低著頭又說:“晚上打電話再說吧。”
“哪有那麼多話講啊,”張寧譽腦子裡有根筋突然變直了:“吃過飯……”
江尹皺著眉打斷他:“那你當我沒說啊。”
“打打打!”張寧譽知道自己說錯了:“你忙好了就給我打,我給手機充滿電等著。”
江尹瞥他一眼:“誰稀罕給你打。”
這幾天,江尹找他聊天的次數比之前多了很多,之前兩個人都不怎麼聊天,聊也是寥寥幾句,江尹不是一個很會說話的人,有話就打幾個最簡潔的字發過去,不開玩笑,不發那些沒用的。
江尹會在休息的時候給他發消息,問他要不要一塊去吃飯,搞得張寧譽一下課就下意識看手機,還會在跑操結束之後在操場門口等一會,他要是先出來也不敢走,江尹很可能會找他。
很多時候,江尹的反應都讓張寧譽惶恐,江尹在乎他,他知道。但像江尹這種跟任何人都不接觸,沒一個朋友的人,卻唯獨把他放心裡了,那就不會隻是交了一個朋友那麼簡單。
張寧譽人本來就聰明,就是喜歡裝傻充愣,麵對趙淑晨的喜歡他就是這樣的。
他能從江尹身上感覺出那種對自己不加掩飾的親近和依賴,還有近乎到今人窒息的占有欲……
就比如,下過晚自習後,他們照例去吃點東西,或者去校園裡走走,如果這時候有第三個人一起,那江尹就板著一張臉說不餓,不去。
江尹最見不得的就是張寧譽身邊出現女生,可奈何喜歡和張寧譽一起玩的女生還挺多,不是一個班的在學校遇見了打個招呼也很正常。
可江尹不這麼想,他雖然什麼都不說,但不高興的情緒已經全寫在了臉上,隻要有人來插進他們中間,他就皺眉頭,彆人和他打招呼,他就一副不想理的樣子,他這樣做讓張寧譽有時候很為難。
但凡換個人這樣,張寧譽早受不了。
說不清為什麼,他一看見江尹那張臉,他就想讓他開開心心的,彆的什麼都不想,隻要不是違法犯罪的事,江尹說啥就是啥了,在他心內深處,江尹的是什麼感受是放在第一位的。
說實話,他喜歡江尹的占有欲,他和江尹在一塊的時候也不希望有彆人。但他也害怕這種占有欲愈演愈烈,他告訴過自己這樣不合適,男的和男的不帶這麼玩的。
可沒辦法,誰讓他看見江尹就把傳統的一些東西給忘了,他就像一輛失控的汽車,最終會停在哪裡他也不知道。
到家了,江尹看見二樓走廊擺滿了亂七八糟的東西,幾個大箱子把樓梯口都堵得嚴嚴實實,連下腳的地都沒有。
申睿抱著一箱子沒拚的樂高從雜物間出來,看見江尹對著一個箱子發呆。
發呆申睿沒多想,讓他疑惑的是,為何江尹裸露在外的皮膚呈現一種不正常的紅,連耳朵尖都沒能幸免。
“你看什麼呢?”申睿語氣不太好,他乾個活快累死了,心裡自然不痛快。
江尹還是一動不動地站著,申睿站住腳突然想起了什麼,腦袋裡轟地一聲,手一鬆樂高劈裡啪啦撒了一地,他不顧形象撲過去,把江尹眼皮子底下的紙箱子合上。
完蛋了!!!
真他媽丟人!!!
被人發現了這種拉燈才能看的東西,申睿臉上掛不住,他站起身,強裝淡定,小心臟砰砰跳:“哎,你要是想看,找寧譽去借啊,這些可都是他的珍藏。”
“什麼?”江尹突然大叫了一聲,給申睿嚇一跳:“他看這種東西?”
申睿覺得他大驚小怪:“他一個各功能都發育齊全的爺們,不看那才是不正常呢。”
江尹臉紅撲撲的,茫然地眨巴眨巴眼。
“你要是閒,就給我搭把手,反正那是你以後的書房,”申睿抱起一個大型的皮卡丘往屋裡走,突然聽見身後砰的一聲,巨響!
是某人使勁踢了紙箱子一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