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九點半,江尹下高鐵打車去了位於市中心的一家蛋糕店,他提前在手機上訂了一個六寸的蛋糕。
出來之後又打車去家裡,其實那都不算是個家了,隻能算是離婚之後,周通海劃分給尹清蘭的一棟房子。
上了車,江尹把書包放到身邊,懷裡抱著蛋糕,拍個照片,給張寧譽發過去。
蛋糕做的簡約漂亮,上麵一圈複古的橘黃色小花,中間用綠色奶油工工整整地寫著“媽媽生日快樂”。
其實今天並不是尹清蘭的生日,還差三天呢,但那個時候要上學,江尹沒時間回來。
大清早張寧譽把江尹送到高鐵站就回姥爺家了,原本他給姥爺打電話就是想說這個事的,但他聽見姥爺咳的厲害,問是不是感冒了,姥爺說這兩天有點著涼,他放心不下就沒來。
今天是周六,江尹買了周日下午的返程車票,打算住一晚在回。
和上回一樣,他來沒有給他媽打招呼,他看著蛋糕抿嘴笑了,想給他媽一個驚喜。
用指紋開門,沒想到這座曾經很討厭的房子居然還記得他,像位老朋友,熱情地為他敞開大門,就在這一刻,江尹突然放下了一些事情。
尹清蘭不在家,江尹猜她一定是去寺裡了,不過他不著急,他給他媽發了個消息,然後去衛生間洗手。
和上次回來比,家裡有很大的變化,少了很多東西,之前貼在牆上的書法也被撕了下來。
有些紅木家具還拿透明的防塵罩罩了起來,這個家本來就大,現在大片位置空空蕩蕩,一個人住,江尹是不敢的,那母親呢,一個人的時候都在想些什麼?
沙發上放著十來件疊好的毛衣,每一件的顏色都不同,每一件都好看,地上有個收納袋,應該是還未把毛衣放進去,江尹知道那是他媽親手織給自己的。
江尹看向佛室的門,他對那裡麵的東西還是畏懼,在江尹心裡,母親身上隻有一樁罪孽,那就是當初對父親的驅趕,這是讓母親每天懺悔的真正原因嗎?
不,這件事情根本不值得母親去懺悔,江尹能感覺到。
江尹憑著小時候的記憶,甚至還感覺母親對父親的感情不算是愛,他們在一起的原因可能是某種機緣巧合之下,母親不得不去依靠父親,比如奉子成婚。
而父親的感情呢,毋庸置疑,江尹親耳聽父親講過他對母親的愛有多深,也正是因為聽過,江尹才想象不到父親離開的時候是一種什麼心情。
至於那間佛室到底承載著什麼,江尹不想去深究。
嘴裡乾,他去廚房喝水,推開門,眼前的畫麵猝不及防撞入視野,令他有十幾秒的茫然,明明和上次看到的一樣,流理台上堆滿了藥,而這回他的心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扼住了,腦子裡還沒把一些事情聯係起來,他的身上就已經有了疼痛。
他走過去拿起一包看。
——看這些乾什麼,你又看不懂,就是一些補身體的藥而已。
他想起母親的話。
——江尹啊,你以後還是對你媽好點吧,彆等到以後後悔。
這是周通海對他說的。
腦海中浮現母親的模樣,不正常的消瘦,憔悴,風一吹仿佛就站不穩似的……
幾個前毫無征兆地和周通海離婚……
突然問他想不想去爸爸身邊……
之後有好幾次往他卡裡打了幾筆巨款……
還有這個空空蕩蕩,沒有一點人氣的“家”……
腦子裡轟地一聲,一個不敢置信的念頭從腦子裡一閃而過,手中的藥包掉在了地上。
他蹲下去,臉埋進膝蓋裡。
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口袋裡手機響,他抬起頭擦擦眼淚。
是張寧譽打來的,他接通後站起來,突然兩眼一黑小腿一軟,他跌倒在地上,手機摔出去好遠:“啊——”
張寧譽聽見了連忙問:“怎麼了?”
“沒事,”江尹大聲對手機說:“我沒站穩。”
他腿又麻又軟站不起來,坐地上伸長胳膊去夠手機,夠到了立馬放到耳邊。
“摔疼了吧,”張寧譽問:“有沒有大問題?”
江尹吸了下鼻子,聽見他的聲音特彆想大聲哭,但拚命忍住了:“疼。”
張寧譽對著手機呼氣:“我給你吹吹,”他又呼了好幾大口:“有沒有好點。”
“嗯,”江尹說:“好了。”
張寧譽笑了,他的江小尹傻乎乎的,咋那麼可愛呢。
“張寧譽,”江尹叫他。
“在呢。”
江尹顫著聲音,快哭出來了:“我想你。”
張寧譽愣了下,轉而正色問道:“江小尹,是不是出了什麼事?”
江尹癟著嘴眼淚啪嗒啪嗒掉,沒說話。
“江小尹!”張寧譽慌了:“我聽你聲不對,你彆嚇我啊。”
“沒事,我就是剛才摔疼了,聽見你聲音我難受。”
張寧譽半天沒說話,一張口就說:“我現在買票去找你。”
江尹沒忍住哭了一聲,這話聽著委屈到家了,有人疼著不需要堅強,什麼事都扛不住。
張寧譽那邊有走路的動靜:“想我了我就去找你,咱倆一起給媽過生日。”
“不……不用,你彆來,”江尹一邊抽泣一邊說:“你彆折騰,在家陪姥爺吧,彆彆擔心我,我真的沒事,一會就不疼了。”
張寧譽頓了下,不確定地問:“真的?”
江尹又說:“你彆來。”
過了會,張寧譽笑著說:“那你現在把眼淚擦乾淨,然後去洗把臉,開開心心的,好不容易回去一次,對著媽要多笑笑。”
“嗯,”江尹聽他的話,撐著膝蓋站起來,到衛生間去洗臉。
不出一個小時,尹清蘭風塵仆仆地推門進來,見到坐在沙發上的江尹:“哎呦,我的孩哎,你來也不……”
她看到桌子上的蛋糕,張著嘴呆住了。
江尹坐在沙發上睜大眼睛看著她,像是不敢去認似的,動了動嘴,一點聲音都沒發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