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碌的考試周終於過去,江尹晚自習請了個假,是他爸讓他請的,說要帶他去看電影,最近很火的瘋狂動物城。
江尹看他爸給他發的截屏都笑了,老爹真是童心未泯。
他回房間換衣服,想給他媽打個電話再下去的,可是很奇怪,打了好幾個都沒人接。
耽擱了一會,江泰英上來叫他,他隻好先把這事放下,背上包跟他爸下樓。
樓下,申秀妍躺沙發上看電視,她自從懷孕後整個人就懶懶的,確實是年紀上來了,害怕不小心出差錯,她也沒動,給爺倆揮揮手說早點回來。
電影結束後九點多一點,時間還早,江泰英問江尹有沒有什麼想吃的想玩的。
江尹搖搖頭說還是回家吧,他心裡裝著事,不知道他媽怎麼了,微信也沒回。
在地下停車場找車時,江尹手機響了,是鬆子哥,他接起來:“喂,哥?”
鬆子在那頭說了什麼,他停下腳步。
江泰英沒管他,找到車後坐上去等,他看見江尹大步跑來,扒住車窗,頭一句就說:“爸,我先不回家了。”
江泰英還不待問,江尹著急忙慌地說:“我一個朋友來找我了,從梅江過來的。”
“哦,”江泰英以為是來找江尹玩的:“那我和你一塊,接家裡去。”
“不用了,”鬆子哥不打招呼就來了,江尹有不好的預感,他剛才在電話裡也沒仔細問,鬆子哥讓他現在去車站,說二十分鐘後到。
“爸,”江尹又叫了一聲,也不知道要說什麼,就隻是想叫,很慌亂無措的那種,心跳的特彆厲害。
“嗯,怎麼了?有事跟爸說,”江泰英察覺出他在發抖。
“沒事爸,你先回去吧,我今天不回去了。”
江泰英不放心,執意要把江尹送到車站。
江尹沒拗過他爸,等鬆子出來,那是一個看著比江尹大七八歲的男人。
江泰英難免擔心眼前的陌生男人是壞人,儘管臉麵看著挺近人的,後來江尹解釋了一大串,江泰英這才放下心來離開。
他們定了明天一早的航班飛梅江,在酒店裡,張寧譽電話打來的時候江尹剛哭過,話都說不上來,他沒接,張寧譽也沒在打,發了條語音:我下自習了,你電影結束沒,我讓申睿帶我回去
尹:我在外麵不回去了
張【愛心】:?
尹:鬆子哥來找我了,我明天回梅江一趟,你不要擔心
他這麼一說張寧譽不可能不擔心,又一個電話打過來,江尹喝口水,深吸了幾口氣,但是沒用,他隻要一聽見張寧譽的聲音就一定會哭出來。
電話鈴聲持續在響,鬆子坐在一旁看了一眼,繼續哀悼,繼續保持沉默。
尹:沒事,你在家等我
他無法對張寧譽說出那個悲痛的事實,突如其來的變故像懸崖邊上的一陣風,輕而易舉地把他吹跌落下去,一直墜一直墜,好像永遠無法到達底部,他不知道明天該怎麼辦,又能怎麼辦。
第二天到梅江打車直奔醫院,在太平間裡,大姨在掩麵啜泣,看見他來,忙慌著擦眼淚調整情緒,可不能在孩子麵前這樣哭。
把白布從臉前拉開,江尹最後一次看母親了。
尹清蘭躺在冰冷的金屬床上,要不是手沒了溫度,江尹絕對不會信的。
“媽,”江尹輕聲叫,但永遠不可能有回應了。
“媽,”江尹繼續叫,仿佛多叫幾次,他就能從噩夢中清醒。
周圍的一切對江尹的衝擊力實在太大了,他想逃,可是下半身好像被這裡的冷空氣侵入了骨頭,動彈不得。
“媽,”他跪下來,沒有崩潰似的大哭,但眼淚始終沒斷過。
前天晚上尹清蘭突發腦溢血,昏倒在客廳,被大姨起夜看見,當天夜裡就斷了氣,或許她自己都沒想到這一天來的那麼快,那麼突然。
她早就簽了人體器官捐獻書,她的眼角膜令一位五歲的女孩重見光明,她的腎臟令一位中年女性不在忍受病痛的折磨。
一旁的醫生護士站成一排,致以最崇高的敬意。
下午安排遺體火化,鬆子本來就是學殯葬專業的,他領著江尹走完一係列流程,最後回到萬佛寺。
李師傅在佛祖麵前跪了一天,看見他們來才站了起來,他看見江尹抱著骨灰盒走進了殿內,那孩子麵無表情地仰著臉,看著金身佛像。
齋廚裡留的有飯,鬆子帶江尹吃了一點又回到大殿內,李師傅讓鬆子先出去,有話跟江尹單獨說,儘管江尹現在的樣子好像什麼話都無法聽進去。
李師傅拉著江尹坐到蒲團上,從懷裡掏出一個紅布兜,江尹之前見過的,裡麵是一封信和一張器官捐獻書。
“這是你媽媽留給你的,你自己看。”
江尹接過來一摸還有彆的東西,他很快猜到,是媽媽生前一直戴在腕子上的玉鐲。
李師傅又拿出一張紙,上麵是一個地址,具體到某個鄉鎮,她用和緩的語氣說:“這是你媽媽的故鄉,她告訴我她們村子裡有條小河,你把你媽媽的骨灰撒到那條河裡吧,這是她的遺願。”
為什麼是那條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