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桑清越和他並肩走著,歪頭看他,“我有一點不明白。你一向很冷靜的,今天是為什麼?”
餘凜在蕭瑟風中正如他夢中所想的那株冷杉,他的眼窩很深,認真看人的時候顯得很深情,“他們怎樣說我都無所謂,但說你不行。”
這個回答是桑清越意料之外的,於是他看著對方,許久沒有說話。
“不管怎麼說,你今天還是有點衝動了。”桑清越的神色很認真,“餘凜,你要記住,不管發生了什麼,都不要被他人輕易左右了你的情緒。”
我不希望看到你受傷。
餘凜卻在這件事上格外執著,“可他們說的是你。”所以,我做不到。
“就算是我也不可以。”桑清越說:“下次不要這麼衝動了,好嗎?”
桑清越忽然間感覺到,這個總是在所有人麵前時而不羈時而爽朗的人,也並沒有他所想象的那麼強大。
哪有什麼人可以一生順遂,不過都隻是把自己最好的一麵展示出來給世人看罷了。
回家後,一班五個人一起建了一個群,群名取得十分熱血中二,就叫“至無悔少年”。
曲美美發了照片過來,期間又收獲到了另外幾人的吐槽。桑清越看著手機屏幕輕輕彎起嘴角,又輕輕按下保存鍵,將這份回憶不動聲色的保存進了相冊裡。
*
餘凜家中好像永遠都是自己走之後的樣子,父母每天東奔西走在公司忙得不可開交,而對於自己的兒子,總是時懷愧疚。
有一個場景,他總是記得格外清楚,從上小學開始,每年生日他都會收到父母寄來的蛋糕和禮物。那些東西經手管家和保姆,又放到他麵前。
其實多諷刺啊,父母送給自己孩子的禮物,卻每次都要讓彆人轉交。
餘凜上過初中之後,家中的管家便辭職了,隻留有一個平時的保姆和司機。
幸而直到現在,家中多終於多了幾分煙火氣,家中的仙人掌已經重獲新生,身上尖銳的刺刺仿佛在向人昭示他有多麼威風。沙發上還擺放著幾天前沒下完的棋盤,陽台邊的躺椅上有一被薄毯,那是桑清越閒暇時最喜歡呆的地方。
第二天於桑清越來說是一個比較特殊的日子——去醫院做信息素透析。
黎明攀過黑夜的那一刻,桑清越準時下樓,鼻息間隱約傳來一陣好聞的香味兒,桑清越順著鍋鏟的聲響看去,有個人已經比他先行起來了,而且正在做早飯。
今天的早餐是雞蛋三明治和牛奶,桑清越接過盤子,向餘凜道謝。
“你今天起的好早。”
“也不算早,和平時上學比起來還要晚兩小時。”
桑清越端起牛奶,“上學和放假那能一樣嗎。”
“對了,”桑清越覺得自己的事情還是要和對方說一聲,“我今天要去醫院,原因你知道的。應該得幾個小時,我中午會回來。”
餘凜點頭,表示自己已經知道,“我和你一起。”
桑清越:“不用了,你肯定也有自己的事要忙,做這個其實很快的,隻是預約和排隊需要一定時間……況且又沒有什麼大風險。”
餘凜給桑清越的杯子裡裝的是牛奶,而自己麵前則放著一杯涼白開,此時水已經見底。
“這不是風險不風險的問題,”餘凜說:“你知道的,彆人做透析時都有父母或朋友在外麵陪著,omega在經曆這個過程之後心理波動會很大。”
“你會需要我。”
桑清越不知道他竟會了解的這麼清楚,“你好像…很了解這個療程?”
餘凜搖頭,“之前不了解,但我之前翻看過你的那本手冊。”
手冊……?
好像是桑清越從醫院簽完字後醫生給他的那本。
不過當時桑清越忙著出門隻放在了進門處的玄關口,後來再發現時它已經規規矩矩的躺在了客廳茶幾上。
再次來到那個地方,依舊是熟悉的流程,排隊、掛號、進診室,然後——來到一個全新的地點。
透析室被單獨安排到了另一棟樓,桑清越一路上看到了好多人……不,或者說,好多患者。
好多深受信息素困擾的人。
他和一個麵頰潮紅的脆弱omega擦肩而過,那個omega被另一個alpha抱在懷裡,神色格外痛苦,甚至身上還散發著一股很淡的信息素。
透析室外的大廳裡也有好多人,他們或坐或站,角落裡的輪椅上,有一個omega。那人坐在輪椅上,從脖頸到肩膀都格外瘦削,一張臉蛋很漂亮,但就像被過度玩壞的易碎的布偶娃娃,眼神空洞,毫無生氣。
餘凜從旁攬過他的肩,“沒什麼好看的,快走吧。”
桑清越抬頭,卻還是忍不住望向那邊,“那個人……”
餘凜輕緩卻不容拒絕的打斷了他的話,“這裡還有好多那樣的人,他們也曾深受傷害,可你現在唯一能做的,就隻有先治好你自己。然後,在不久的將來,再去拯救他人。”
桑清越任由他帶著自己走,“我沒這麼厲害,怎麼可能拯救他人……”
“你怎麼不厲害了,”餘凜反駁,“在我這裡,桑清越最厲害。”
“不過……話雖是這樣說,桑清越,你想過的吧?之前你還對我說,你想學醫學。”
他話中有話,卻並不挑明。
桑清越卻沉默的不出聲了。
“怎麼,我猜對了?”
餘凜佯裝歎氣,“當初某人還說我偉大,明明自己才是真的懷揣夢想。說真的,你才是未來拯救世界的大英雄。”
“大英雄什麼的,使命感也太重了。”
“那白衣天使怎麼樣?”
“……”
經兩人這麼一鬨騰,桑清越來時沉重的心情已經基本煙消雲散了,此時唯餘空寂的等待。
一個戴口罩的白衣醫生從裡間走出來,她一手扶著門把手,一手拿著表格,“下一位,069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