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清越一條一條的將信息看完,心臟一抽一抽的泛著疼,他按下返回鍵,打開了那個發信息條數最多的,始終不敢麵對的聊天框。
看著對方信息框中一條一條的內容,他都能想到少年跌跌撞撞的在路上奔跑,然後到一個地方就滿心欣喜期盼得到回複給他發信息的樣子。
可他做了什麼?
他在逃避,他不想麵對,他對他感到難堪與愧疚,他是一個隻會逃的懦夫。
一長串的話輸入進去的刪刪減減,猶豫半晌,最後卻隻發出了三個字。
——對不起。
有時候道歉或許才是這個世界上最庸碌無能的話,千言萬語最後到了唇邊,卻隻湧出了那三個字。
幾乎是在他發出信息的幾秒鐘後,便收到了對方打來的語音電話。
係統提示鈴聲響徹很久,直到前排開車的邁克也聽到聲音後回過身來問他,“小少爺,發生什麼事了嗎?”
“……沒有,您繼續開車吧。”對前排的邁克說完這句話,他終於顫抖著,指尖按下了接聽鍵。
電話兩頭,隔著幾千公裡的距離,雙方靜默。
桑清越隻在偶爾的幾個瞬間,能聽到對方略帶急促的喘息聲。
許是受不了這樣的氣氛,桑清越幾乎是嘴唇顫抖著開口,“我……”
“你去哪了?”對方的聲音嘶啞的不像話,桑清越即使看不見對方的臉,也能想到餘凜此刻失望的神色。
“對不……”
“我不想聽對不起!”餘凜的怒火似乎徹底被他這一句話激發了出來,“桑清越,你聽著,你不欠我什麼的,我不需要你對我說對不起!就算要聽,我也要你現在出現在我麵前,然後當麵對我說!”
餘凜說完這句話後,便是一陣長久的喘息,桑清越似乎被他的話語驚怕了,很久沒有說話。
餘凜這才意識到自己剛剛的行為有些過於偏激了,沉默良久之後,聲音又漸漸沉靜了下來。
“是我的錯…我不該對你發脾氣……我隻是太激動了……那天,我給你打了很多電話,你一個都沒有接,我給你發信息,你也一條都沒有回,我以為你出事了……我去問其他人,去問宋炎,去問陳訴言,甚至去問我媽,可他們的回答總是模棱兩可……”
“……你喝酒了嗎?”桑清越的聲音很輕,卻很輕易的打斷了餘凜的話。
餘凜剛剛喘息的間隙,桑清越聽到了音樂以及碰杯的聲音。
“你在酒吧嗎?”桑清越又問,努力控製著喉間的哽澀。
良久之後,坐在吧台上的餘凜將酒杯往桌上一撂,對著電話那頭說話的聲音卻明顯柔和了下來,“你怎麼知道,誰告訴你的,宋炎嗎?”
畢竟之前桑清越在時,餘凜從不出入這種場合,甚至有點避之不及的意味在裡麵。
“彆喝了。”桑清越說。
“好,我都聽你的,不喝了……出什麼事情了嗎?你什麼時候會回來?”
桑毅在桑清越來之前囑托過他,不許對餘氏夫婦說任何有關他出事故的事情,哪怕是餘凜也不可以。
桑清越深呼出一口氣,果然,撒謊隻有一次和無數次,“家裡出了點事,短期內不會回去了。”
“你在米加蘭?”餘凜的判斷能力很強,僅從他三言兩語的話中就能猜測到關鍵信息,“誰出事了,叔叔嗎?嚴不嚴重?”
“沒有,不是,不嚴重。”桑清越一一否認,又怕餘凜問起其他彆的什麼話,隻好說起其他事情。
桑清越:“……你出院了嗎?”
“嗯,出了。”
“今天為什麼會在酒吧,沒去學校?”
“我以後不會來這裡了,真的。今天上午學校統一重裝空調,放半天假。”
“餘凜。”
“嗯?”
“好好學習,不許荒廢學業。”
餘凜:“你把我當什麼人了,凜哥當然會好好學習。之前說好的,我們要考同一所大學。所以…你究竟什麼時候回來?”
“餘凜,有句話…我其實一直想告訴你。”桑清越舉著手機,極輕極緩的繼續說道。
“永遠不要為了一個人而長久的停留。”
這是曾經樊如對桑毅說的:“你不要為我停留”。曆史總是驚人的相似,而他們的結局,最終也會是以那樣的悲劇告終嗎。
餘凜從吧台前站起,麵色不愉,“……為什麼說這些?”
靈魂的深處,仿若有一把錘子在咚咚咚的敲擊著桑清越的心臟,迫使他做出決定。而他知道,一旦他做出了抉擇,這句話一出口,一切就都再也回不去了。
“餘凜,”桑清越坐在車內,這麼大的位置,他卻隻想蜷縮在靠窗的角落裡,手指捂上眼睛,眼角有濕潤的液體湧了出來,他最終還是說出了那句話。
“我們斷了吧。”
對麵安靜了一會兒,隨後便傳來一陣玻璃碎裂的聲音,以及有人在道“抱歉”,餘凜好似跑出了酒吧,他身邊的聲音徹底安靜了。
“……你剛剛說什麼?”
桑清越隻是靜靜地靠在玻璃窗上,不願再回答。
“桑清越,你說話…你說話啊!什麼叫斷了?”
餘凜:“我在前天進行了二次分化,現在已經是alpha了……如果是因為我曾經是beta的原因,那你現在不用擔心……”
桑清越隻是不住的搖頭,喉間終於抑製不住的發出一聲哽咽。
毀了,全毀了。
曾經那個淡漠沉穩的少年不知何時已經因為他……變成了這副縱容他,甚至任他欺辱的樣子。
“不是因為這個原因,我從來沒有討厭過你是beta……”
“那是什麼?你告訴我那是什麼?!我都可以改,隻要、隻要……”
隻要彆跟我說斷了,說那樣如同刺刀紮心的話。
桑清越不知道自己當時的聲音是怎麼樣的,哭泣,加上失態的嘶吼,連帶著前排的邁克都被他驚動了。
“因為你對我的信息素過敏,有很強烈的應激反應,現在隻要我一靠近你,你可能下一秒就得進醫院!因為我!是因為我啊,你應該怪我,是我讓你進行了二次分化,變成了現在這副樣子……餘凜,你還沒發現嗎?我們的認識從最開始就是一個錯誤,我們之間…根本沒有可能……”
桑清越從未像現在這般失態呐喊過,這聲吼叫已經耗費了他全部的氣力,以至於到後來氣息不足,隻剩下了嘶啞的哭腔。
聽筒對麵已經很久沒有人說過話了,興許也是被他現在這副樣子嚇到了吧?桑清越有些自嘲的想。
清越的聲音不再清越了,像破敗的舊風扇。
“餘凜,我們……就這樣吧。”
掐斷了電話,望著逐漸陷入漆黑的屏幕,桑清越有些疲憊的閉上了雙眼。
“……小少爺,”一個略帶猶豫的聲音響起,邁克手中拿著幾張紙巾,從駕駛座前遞給他,“您要聽歌嗎?”
桑清越接過紙巾,他沒有坐車聽歌的習慣,可在此時,他答應了,“好。”
車廂內,有些熟悉的前奏響起,桑清越突然間有些感歎。看啊,就連隨機播放的音樂都不想讓他這麼快忘記那些……回憶。
淚水很快再次浸濕了眼眶,又被他拿著紙巾吸乾,如此往複,不知多少次。
“看你第一眼總覺得溫柔無解
這世間庸俗紛擾
後來我懂你的特彆”
……
“若能撕開無限遐想
偶然透出一芥微光
I realized it was just a piece of frost and snow”
車在街頭極速駛過,窗外,是呼嘯的寒風。
桑清越再也控製不住了,這些天來積攢的事情急需一個發泄口,很快,壓抑的哭腔充斥了整個車廂,心中的堡壘徹底決堤,洪水波濤洶湧,衝破所有防線,再也無法抵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