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兜兜轉轉,在每個人身上都留下了歲月的痕跡,自己卻從不曾停留。又是一年冬,在春節前夕,整條街上銀裝素裹。
除了餘凜高考後仍待在如林港外,還有陳訴言。兩人雖然不在一個係,但也相當近了。宋炎則去了隔壁市的一所學校,曲美美在高考時超常發揮,考上了自己喜歡的傳媒學院。
幾人在群裡互道了“新年快樂”,餘凜望著手機屏幕有一瞬的恍惚,不知什麼時候,這個群裡隻剩四個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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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知那個人的離開另有隱情,是在臨近除夕節的某一天夜晚。
那天不常回家的餘隱倦鮮少的回了家,一身酒氣,步調有些踉蹌,餘凜走過去將人扶到沙發上,又給人倒了水。
餘凜知道,每次臨近年關,父親總會出去應酬,而以往可能是怕打擾到家裡人,便總是會醉氣熏熏的去酒店住,這還是第一次,餘凜這麼直觀的看到醉酒的父親。
後來餘隱倦拉著他說了很多話,餘凜聽著,卻始終插不上話,也不知該說什麼。直到後來餘隱倦歎息一聲,聊起了關於桑毅的事情。
“你桑叔叔他……一年前出了一場車禍。”
餘凜給餘隱倦續水的手一頓。
“我在那之後聯係過他,他卻什麼也不說,隻說這段時間忙,不回國了。可就在最近,他回國說要來看清越他媽媽,我那天聯係他說在一起聚聚吧,他同意了…我當時無論如何也想不到,你桑叔叔他…居然成了beta。”
Alpha之間通常是有感知的,當一個人從另一個人身上什麼也感知不到時,那便就引人深思了。
Beta還有腺體,可桑毅現在已經連腺體都沒有了。
“……因為車禍?”餘凜幾乎是顫抖著問。
“是,我知道他那段時間原本工作就很忙,再加上一些資金周轉的問題,徹夜不眠都是很正常的。而在這之後他卻又發生了這樣的事情…聽說在這之後公司還出現過一次財產危機,幸而現在已經沒有大礙了。”
餘隱倦有些困倦的捏了捏眉心,“真不知道清越那孩子那段時間是怎麼過的……桑毅啊,他什麼都不告訴我。”
一時間,餘凜不知該用什麼樣的心情去麵對這一切。可醉酒的父親從不說假話,這些都是真的。
他想去質問那個人,難道他在他心中就是連這種事情都沒有沒法陪他解決的人嗎?甚至於連這則消息都不曾告訴他,他明明……可以和他一起麵對。
“是啊,”餘凜放下已經被他倒水倒得空空如也的茶壺,眼睛盯著天花板處虛無的一點,“……他什麼都不告訴我。”
“那這次叔叔回來,他…桑清越也會回來嗎?”
“桑清越”這個名字,餘凜好像已經許久沒有述之於口了,可從唇邊說出來的時候,也沒有預料中的那麼情緒複雜。
“清越啊,他們那邊現在應該還在上課吧,時間這麼緊,應該不會來了。”
意料之中的答案。
可真正聽到的時候心中還是會有所觸動,不痛,但就像是感到有無數根絲線在心臟上拉扯,有些麻,有些酸。
春節過後,宋炎邀請其他人一起去唱K,餘凜被起哄著簇擁上去,想讓他再現當時高二的輝煌,可後來的餘凜連連推脫,被推上台時也隻是淡淡一句“我唱不了了”。
沒人發現氣氛的不對,有人隻說餘凜是上了大學後沉穩內斂了,反而不似之前張狂,今天就要帶他回憶從前。
於是餘凜被塞了話筒,他唱鬼姑娘的□□,唱當紅藝人的說唱rap,甚至唱高山流水難覓知音。
卻再沒有了當時的那份感覺,也再沒唱過那份讓人動容的情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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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易感期的來臨,是從他摔碎手機開始。
這是餘凜在清醒狀況下,第一次如此真切的感受到體內如火般灼燒的肆虐。他體內仿佛有一萬個暴怒因子無處宣泄,於是手機成了他的第一個發泄物件。
醫生說,alpha的前兩次易感期很不穩定,但一定要學會控製。
他從一樓客廳走到二樓,中途在開臥室門時不小心撞到了旁邊的衣架,桌上的東西東倒西歪了一片,中途有什麼東西咕嚕嚕的從桌上滾了下來,落在地上發出清脆的聲響,但他無暇去管。
餘凜摸索到抽屜去找抑製劑,在針管刺入皮膚冰涼的液體流入體內的那一刻,心裡的躁動也漸漸平複。
在原地蹲坐了很久,模糊的視野漸漸清晰,餘凜這才抽出空隙去看剛剛被自己從桌上撞掉的東西。
那是一支鋼筆。
筆帽不知什麼時候被甩飛了出去,沒了筆帽的保護,筆尖豎直墜向地麵,不出所料的被摔彎了。
餘凜用不符合自己外表的輕柔力氣將筆從地上拾起,眼下,就連那個被刻上去的“餘”字也變了型。
無法再用它寫字,也無法供人觀賞。
在餘凜看著鋼筆良久之後,宋炎打電話來說自己回如臨港了,晚上要不要一起吃火鍋?
餘凜沒拒絕,沉默半晌之後,又問對方,“你知道哪裡有修鋼筆的地方嗎?”
“修鋼筆?”電話那頭的宋炎愣了半天,才發覺自己沒聽錯,“你好端端的問這乾嘛?怎麼,家裡有鋼筆壞了,價值連城啊?”
“你不用管,”餘凜喘息一聲,“就告訴我你知不知道。”
“嗯……向林街好像有一家什麼都有賣的古董鋪,我爺爺的許多鋼筆就是在那買的,你或許可以去問問。”
“好,謝了。”
“你聲音怎麼了?聽起來好像八百天沒發瀉一樣。”
餘凜聲音低啞,終究還是實話實說,“剛打完抑製劑,易感期而已。”
“那你可要注意點兒啊,搞不好又要進醫院了。”
聽著宋炎的話,餘凜應了一聲,又不可避免的回想起了一些事情。
其實他在剛分化的時候,曾因信息素濃度過高而進入過一次透析室。
而在進入後的那段時間裡他在想,那個人當時進入這間封閉的房間的時候,也是這種感覺嗎。壓抑、燥熱、無助,還像任人宰割的魚肉。
他當時曾問過那個人疼不疼,他說不疼。
可桑清越就是撒謊了。
明明是好疼好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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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天一早,餘凜便出門了。
門外的積雪還未完全融化,鞋踩在上麵,會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響。
他現在的裝束一切從簡,穿衣風格卻越發成熟。上身是一件灰色的毛呢大衣,內搭一件黑色襯衫,下身則是一條同色係的闊腿褲。收斂了一切神色之後,他的五官似乎也不似之前那樣尖銳了,而是多了一絲沉穩。
依宋炎所言,餘凜去了向林街找那家古董鋪,店麵很不起眼,甚至連個牌子都沒有,但進去之後卻彆有洞天。
剛一進門,便聞到了一種醇厚細膩的檀香味道,餘凜還在櫃台前的看到了一隻招財貓,而一排展示櫃後麵,赫然是一位正躺在躺椅上兩鬢斑白的老者。
老者早已在餘凜進門時便聽到了鈴鐺的聲響,此刻正從躺椅上緩緩起來,走到櫃台邊。
“您好,我想請問一下,這裡可以修鋼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