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寒光襲來,待看清是長笙,又驀然收了回去。
淩雲將劍推回劍鞘,冷冷盯著她。
屏風後燈燭撲朔,將躺在榻上的男子身形勾勒分明。
一聲聲壓抑痛苦的急喘,還有空氣中彌漫的濃烈血腥味,無不刺激著長笙每一個感官。
她捏緊了拳頭,鼓足勇氣,慢慢轉到屏風後。
眼前一幕令她此生難忘。
沉昀赤著胸膛躺在榻上,入目便是滿眼的紅。
他渾身像是浸在血水中,心口似是被鑿開,湧出大片的紅,鮮紅的血液在心口咕嚕咕嚕翻湧著,仿佛有什麼東西想要破體而出。
長笙瞳仁一縮,不知為何,她感覺心頭的血液好似也隨之翻滾沸騰起來,一股怪異難耐的感覺席卷全身,她像是被定住一般立在原地,再難挪步。
沉昀雙眸緊閉,羽睫震顫,劍眉緊蹙,像是半夢半醒一般,墨發淩亂不堪,黏在滿是汗液的麵上。
沉昀似是察覺什麼異樣,他驟然睜開雙眸,猩紅詭異的瞳仁看到長笙時愣了一瞬,隨即暴怒吼道:
“誰讓你來的!出去!”
長笙驚了一跳,頓時從那奇怪的桎梏感中脫身。
她怔怔看著眼前赤瞳暴怒的郎君,仿佛像是換了個人一般,往日的溫柔儒雅不再。
“出去!”
沉昀聲嘶力竭地吼道,嗓音沙啞撕裂,夾雜著幾分憤怒,像是被人看到狼狽模樣的難堪羞憤。
長笙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她閉了閉眼,呼出口氣,再睜眼時眸中恢複了幾分平靜,沉聲問:
“我幾時能見你?”
沉昀閉上赤瞳,將臉扭向床榻內側,不去看她,冷聲道:“都是聾子嗎?連我的話都不聽了?讓她出去。”
淩煙見狀連忙站在長笙麵前,擋住身後的沉昀,冷聲道:“長笙娘子,請吧!”
長笙收回目光,瞥了眼眼前五大三粗的淩煙,深吸了口氣,垂下眸子。
“我就在屋外等你。”
言罷,她轉身快步走出屋子。
淩煙緊隨她後,將房門緊緊合上。
房門一閉,長笙就一把薅住淩煙,努力壓製聲音的顫抖:
“沉昀到底怎麼了?”
淩煙寒著眸子看了她一眼,掙開她的手,默默理了理衣服上的褶皺。
映雪乘月二人對視一眼,識趣地默默退了下去。
氣氛冷得快要凝滯,淩煙的沉默像是一點火星,霎時點燃了整片草野。
長笙冷笑一聲:“你們所有人都瞞著我,直到現在還不肯說,難道在你們眼裡,我就這麼不值得信任?在你們眼裡,我就是一個隨時會謀害沉昀的惡人?”
停了停,她嗤笑一聲,長睫垂下,輕聲嘲弄道:
“也對,你們對我從沒有一句實話。”
其實她不傻,她一直都知道,這雲歸穀中所有人都在配合沉昀演一場戲,一場假裝她是一年前進入東山做侍女的戲。
沉昀知道她失憶了。
否則以她拙劣的演技,這麼長時間怎會不露出破綻?唯一的可能就是所有人都在配合她演戲,憑空捏造出一個與她性情習慣彆無二致的長笙。
她在等沉昀主動開口告訴她一切,她相信沉昀隱瞞她的過去是有緣由的,至少沉昀不會害了她。
“是牽魂引。”
淩雲突然推門而出,冷眼看向長笙。
淩煙見狀默不作聲。
長笙怔然,“怎會是牽魂引,沉昀說過,隻要不離開雲歸穀,牽魂引就不會發作。”
淩雲頓了頓,繼而說:“你既知道牽魂引,就應當知道蠱蟲沉睡在城主的丹田,長期沉睡會導致蠱蟲生機衰緩,所以每月月圓之夜,蠱蟲都會遊走全身,在心口處吸收星月精華。唯一緩解疼痛的法子就是在心口剖開一道口子,讓蠱蟲儘快吸足星月精華,方能儘快再次沉睡。”
淩雲一臉平靜地敘述,仿佛對此早已習以為常。一時間,長笙不知她的說的話有幾分可信。
“可他流了那麼多血......”
“那些血隻是蠱蟲翻湧造成的,死不了。”淩雲冷聲答道,“現在你知道一切了,可以離開了嗎?你在此處隻會乾擾......”
淩雲的話還未說完,就聽長廊那頭傳來急匆匆的腳步聲。
“淩雲大人!淩煙大人!”
眾人望向長廊。
映雪乘月二人提著裙子匆匆跑來,急得嬌喘連連。
“再大呼小叫就到前院去做活。”
淩雲皺眉看著二人驚慌失措、發髻紊亂的樣子。
映雪乘月二人撲通一聲跪下,帶了哭腔道:“淩雲大人,山下的百姓都染了怪病,瞧那症狀,像是中了蠱!”
三人臉色一變。
淩煙不禁上前一步,沉聲道:“從何聽來?若是肆意傳謠,擾亂民心,你們是要掉腦袋的!”
乘月哭著拜倒在地。
“奴婢不敢謊報!是方才前院侍衛傳來的消息!說是除卻四山,城裡的普通百姓近乎都染了怪病!派人查驗了一番,像是許久不曾出現的蠱毒!侍衛們不敢貿然斷定,派人上報城主,請城主定奪!”
——
①引自兩漢·佚名《上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