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主,老城主仙逝了。”
這聲如一道驚雷,一下子劈蒙了長笙,周圍的空氣突然凝滯,長笙呆了呆,慢慢回過神來,趕緊去看沉昀。
他緊抿著唇,麵色慘白,身子輕晃了晃,眼神空洞,似是一下子被人抽乾了氣力,脆弱得連句話也說不出來。
“沉昀......”
長笙不禁抬手欲撫上他的肩,下一秒,眼前那襲白衣一晃而過,視野隻剩一道雪白的殘影躍在屋簷上。
“城主!”淩煙施展輕功跟上沉昀,長笙愣了片刻,匆忙跟上去。
老城主乃是沉昀的授業恩師,是自他十歲起就陪伴他左右的人。沉昀雖未言明,可長笙知道,老城主在沉昀心底已經不僅僅是師父,更是父親般的存在。
長笙想不明白,明明上次去聚星池時,沉昀還親口對她說,老城主正在聚星池石府閉關,為何突然就仙逝了?
長笙一口氣飛上南山,沿著石子小道,還未走近斷崖,便聽前方不遠處傳來一聲鐘響。
這鐘聲渾厚低沉,含著洶湧澎湃的內力,宛若哀啼,似斷腸,似悲鳴,霎時響徹整個雲歸穀,回聲蕩漾不絕。
送魂鐘。
山下喧鬨的百姓止了笑聲,紛紛抬頭,靜靜仰望南山那一點燈火通明處,以注視表默哀。
長笙心頭一緊,加快了腳下步子,撥開繚繞的樹枝,斷崖上的場景映入眼簾。
一口巨大的漆木棺槨躺在中央,這棺槨大得驚人,大概要幾十人才能抬得動,不像是單為一人準備的。
淩雲淩煙跪在正前,身後一眾星月衛伏首跪地。
沉昀站在崖頭,渾身濕漉漉的,似是剛從池底上來,他懷抱著一塊白布,白布下身形佝僂瘦小。
那白布下垂著一隻枯手,像是百歲老人的手,蒼老,枯瘦。
沉昀慢慢將白布包裹的人放進棺槨,他立在棺前看了良久,眸中幽黑似一潭死水,波瀾不驚,卻又好像含著某種莫大的悲哀。
崖上的夜風拂過,他潮濕的發在風中舞蕩。
長笙這才注意到,一向乾淨儒雅的沉昀,此刻墨發卻是如此淩亂不堪,雪白的衣擺浸著泥水,狼狽交加。
突然“颯颯”兩聲,樹葉極速抖動,兩道黑影不知從何處驟現,快到讓長笙看不清來處。
那兩道黑影在棺前站定,原來是兩個身著寬大黑色鬥篷的人,麵上帶著詭異的青麵獠牙麵具。
而沉昀依舊定定地注視著棺內,一動不動。
長笙的心驀地“突突”跳起來,一股不安竄上心頭。
那兩個青麵獠牙的黑衣人喝道:“淩雲、淩煙!”
淩雲淩煙慢慢起身走到那兩個黑衣人麵前。
黑衣人緩緩揭下青麵獠牙的麵具,麵具下竟是兩張中年人的麵孔,一男一女。
長笙驚愕。
那黑衣人將麵具放在淩雲淩煙掌上,麵容肅穆,似是在交接什麼重要的使命:
“從此刻開始,你們二人,升為星魂衛。切莫忘記自己的職責!”
言罷,那一男一女竟抽出佩劍,往脖上一抹,血水橫飛,漫天腥紅,緩緩倒地。
長笙呼吸一滯,瞳仁倏地一縮,她緊緊捂住自己的嘴巴,不可置信地看著滿地詭異流淌的紅。
血水濺到了淩雲淩煙身上,甚至濺上了沉昀雪白的衣袍。
沉昀的眉梢沾了滴血,黛黑的濃眉襯得那紅愈發刺目妖嬈,而他的表情卻麻木淡漠,一動不動地看著棺內白布包裹的人。
眾人寂靜,似是早有預料,不為所動。
長笙渾身震顫起來,她想上前替沉昀抹去眉上的血點,卻挪不動步子。
淩雲淩煙將地上那兩人抬起,放進了棺槨裡。
這時,沉昀才像是突然從夢中驚醒一般,他恍惚著在人群中尋找什麼,隨後眼神定格在長笙身上。
“長笙,過來。”
他輕喚。
長笙呆呆立在原地,不知所措,非得沉昀慢慢走過來,牽著她,將她拉到棺槨前。
這幾步走得長笙心神俱碎,她腦袋暈晃晃的,見身旁沉昀提衣跪下,她也跟著撲通一聲跪下。
“弟子不孝。”
沉昀嘴唇開了又合,顫顫巍巍,最後隻吐出這四個字來。
長笙愣愣側頭看他,是該她說了嗎?
長笙隻覺天旋地轉,眼前好像還彌漫著方才所見的那大片大片的腥紅。
她不知道自己說了什麼,隻管訥訥開口。
隨後她像失了魂似的,傻傻地看著蓋棺、抬走、人群散去。
隻有沉昀和她還跪在原地。
夜已深了,連明月都掩在烏雲後不願現身,漆黑一片裡,隻有零星幾隻螢火蟲願為二人照亮。
崖頭的夜風很冷,凍得長笙嘴唇直哆嗦,她轉頭看沉昀,沉昀的側顏掩在淩亂的發裡。
長笙聽見他輕聲喃喃:
“長笙,師父沒了。”
隨後他將頭慢慢,慢慢地靠過來,擱在了長笙肩上。
長笙覺得他的渾身冰涼。
過了好一會兒,她感覺身旁的人兒似是抽搐了一下,肩頭漸漸濕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