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淨書齋?”季盈稚驚訝地瞪圓了眼睛,“他怎麼注意到我的淨書齋了?”
不知道這人在打什麼主意,真讓人心裡發虛。
她的淨書齋做的是乾乾淨淨的書坊生意,雖然賣得最多的是那些衛道士們不屑一顧的閒書話本,為此是引來了些許批判,但這是百姓們喜聞樂見的選擇,哪裡怪得到書坊頭上。其次是一些時文抄報,因為淨書齋開遍南北主要州府,消息來源也成了很大的優勢。那些古板的讀書人一麵看不慣淨書齋印閒書,一麵又舍不去這來得飛快的消息源,照樣捏著鼻子來買。
季盈稚便問他:“他是來買新鮮的時文或者玄京來的抄報嗎?”
“也不是。”那家生子早問過了淨書齋的掌櫃,“掌櫃的說,陸二少爺在店裡翻了《古荀地郡縣圖誌》、《許英俠遊記》等書,常常一看就是一下午,看了又不買,就光占便宜。”
掌櫃見他一身綾羅綢緞,還隨身帶著護衛仆從,實在沒想到竟是個一文不拔的,每每瞧見都是扼腕歎息。若不是季夫人當初定下了規矩,店裡的書隻要不被損壞,任由讀書人翻看,掌櫃的早把這人趕出去了。
頂著掌櫃的冷眼也要在淨書齋裡看書,更可疑了,不像是單為了看書來的。
季盈稚心裡嘀咕著。不過,從他選的書來看,目的又很明確。《古荀地郡縣圖誌》是前朝成書的關於荀地及附近州府疆域沿革、地質變遷、水利人口等內容的地理總誌。《許英俠遊記》也是前朝成書,是荀地本地人許英俠遊曆荀地大小山川後所載的遊記。
兩本皆是與荀地地形分布相關的書,季盈稚僅憑這些信息猜不出什麼來,更想知道盧青長那邊的情報了。於是定下了明日就出門,見一見盧青長。
第二日午後,季盈稚來到季宅,盧青長已經在此等候多時了。
“盧隊長,許久不見。”季盈稚與盧青長打著招呼,盧青長回了一禮。
自從到了荀地,盧青長便一直呆在城外田莊中練兵,季盈稚去過一次,見事事安排妥當便撒手不管了。
瞧盧青長現在更加黑瘦的樣子,想來這段時間也沒有懈怠。
盧青長將季盈稚請到內室去說話,除了綠贏,其他人都被排除在外,屋外乃至院外都守了幾圈的護衛。
層層守衛下,盧青長先是從懷中取出一封信,遞給季盈稚。
信上沒有落款,但季盈稚一眼認出了是父親季將軍的字,不由疑惑,父親時常給她寄信,卻從不像此番小心謹慎。
展開信,季盈稚細細讀了一遍。
季將軍的大致意思是,此前季盈稚與徐府表兄妹們在莊園發生之事他已詳細知悉,其中內情也大約了解一二。此事牽連甚廣、事態複雜,本不欲向季盈稚透露,但季盈稚身處荀地,而此事尚未了結,可能會被牽涉其中,因此將大概事情說與她明白,做到心中有數,遇見相關可疑事,儘快遠離。
季盈稚一向聽從父親的話,看到這裡雖然更加好奇,但也默默提醒自己,安全起見,若真遇上了,最好遠離。
那日在徐府莊園附近,被殺者是荀西州一縣城的小吏,而在季家軍的情報網絡中,此人早已經被標記為疑似灃朝敵國,旦越氏所建王國所派來奸細。因此,與他在那徐府莊園附近秘密會麵,並將其滅口的人,便大有可疑之處。
季青然懷疑秘密會麵是為了交換消息,但目前小吏已死,最可能的凶手臨海侯世子已在霧騎軍的嚴密押守下被帶回玄京,此番猜測暫時難以確認。
從霧騎軍的反應如此迅速來看,他們是早有準備,已布下甕中捉鱉的戲碼。而霧騎軍背後站著的是朝中文官之首的高相高濟程,他與先皇駕崩前指定的輔政親王誠親王相鬥十餘年,目前已是劍拔弩張之勢。
從這點來看,霧騎軍抓走的臨海侯世子極有可能就是與那小吏碰頭之人,因為臨海侯在朝中早已是旗幟鮮明的誠親王黨,此事很可能是臨海侯府奉誠親王的命令前去,一著不慎被高相逮住馬腳,直接掀開了誠親王一黨與旦越氏私通之事。
但季盈稚心裡有一個更明確的懷疑對象,臨海侯的另一個兒子,按此推理,他也屬誠親王一派,也有可能才是那個真正去碰頭的人,隻是不知如何操作,將這個黑鍋甩給了親堂哥。
後續信中,不再涉及關於臨海侯世子的內容,多是高相黨與誠親王黨的這段時間在朝中的頻頻動作。奇怪的是,季青然隱約察覺兩方目前都還隻是小打小鬨,誠親王黨不急著把臨海侯世子撈出來以撇清通敵嫌疑;高相黨也不急著補充更多證據,將誠親王黨徹底拉下水。反而誠親王的親弟毅親王離開封地來了荀地,行動詭異,高相也派了人馬來荀地,兩方都像是在荀地找什麼東西。
找東西?季盈稚有些明悟,這才是陸京澤賴在荀地不走的原因吧。
季青然在信中猜測,荀地可能會再起波瀾。也因此,從盧青長那得知她打探此事詳情後,他寧願將這些涉及朝堂的情報透露給她,也不希望她不知輕重地被卷進去。
季盈稚歎氣,看來此事在她這就到此為止了,不能再追尋下去。而且,得知臨海侯府本就牽涉其間,讓她隱瞞了部分真相後不安的心情得到了些許緩解。
既然父親已經嚴肅地告誡過,還是就此打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