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漠河瞥一眼她的卷得活潑任性的頭發,道:“嗯。”
周黑雨審視著他無辜表情,暗暗認同,卻驀地心裡沒底。
她試探地問道:“可是老師打電話給你家長了,你就不怕……”
“他沒打。”
“可是年級長明明打通了……”
“沒有。”
周黑雨反映了一瞬:“根本沒打?”她結結巴巴地問:“不是,就算真的沒打,你怎麼知道的?”
陳漠河聳聳肩沒答話。
他父親自詡日理萬機,除開重要的人,接電話的小事全由助理代勞。
而助理接電話都是有模版的——先問過是誰,再問過來電緣由,如果重要才會記下來約時間回電。
慢條斯理,恭敬有加,帶著人性化的笑意,叫人挑不出半點錯處,但連語速都是訓練好的,一秒不多一秒不少。
林順順方才那樣講話,一聽就是演戲,對麵根本沒有人。
周黑雨沉浸在震驚中,緩一緩,心下發慌,問道:“你要去哪裡?”
他轉過身去,撂下來一句話:“助理來接我。”
周黑雨跟上去,心下胡亂地思考之後要怎麼辦。
小巷子很窄,左邊停著一輛自行車,右邊立著一柱電線杆。
他們一一繞過。
想來想去,她發覺自己和陳漠河的情況不一樣,如果自己像她一樣任著性子處事,倒黴的可能隻有自己。
瞧著陳漠河的背影,白T恤隱隱勾勒出柔韌堅實的肌肉,忽而感覺自己魯莽地跟著他跑出來,不是個明智之舉。
周黑雨回頭看看,理發店已經很遠了。
他們轉到大路上又走了一陣子,周黑雨始終心懷憂慮,終於還是放不下心,道:“等等,我……我還是要把頭發剪了。”
這話落到前麵人的耳朵裡,他頭也沒回:“那你回去吧。”
周黑雨瞧一眼他的背影,又垂下眸子去,搖搖頭:“但我不甘心,不甘心這樣回理發館去。”
陳漠河停下腳步,回頭挑眉看她。
周黑雨問:“如果現在讓你染了黑頭發,你甘心嗎?”
“自然不甘心。”他稍昂著頭,語氣裡帶著點驕矜自傲。
“我也不甘心。”
周黑雨瞧著他,好像多瞧上一眼,胸中就多了一分勇氣。
周黑雨捏緊了拳頭,四下看了看,四海路上有個很小很擁擠的報刊亭,說是報刊亭,實際上也是小賣鋪。
她跑過去,要了把剪子,咬咬牙,拽起來一把頭發,也不講究什麼角度、層次、美感,仿佛泄恨一樣發了狠,“哢嚓”一剪子下去。
不過兩三剪子,一眨眼的功夫,她原本齊耳的頭發就短得隻剩下兩三厘米長。
她把斷了的頭發扔進垃圾桶裡,抬頭問陳漠河:
“夠短了嗎?”
陳漠河不遠不近地站在那兒瞧著她,似乎被驚到了,沒答話。
周黑雨以為他不明白,眨眨眼按住眸中濕意又道:“隻有夠短,才看不出自來卷。現在看能看出來卷嗎?”
陳漠河搖搖頭:“看不出。”又補上一句,“但亂得很。”
“就要亂才好。”周黑雨道。
她拍了拍手上的發沫,道:“我不想順了林順順的意。他讓我剪頭發,我剪了,可我希望他每次看見我的頭發就難受一下。哪怕我頭發亂成個雞窩,我也非要礙著他的眼。”
陳漠河皺眉:“何必呢。”
這是個傷敵八百自損一萬的路數,損人不說,倒是把自己搞得像個有病的瘋子。
“你問我何必如此?”周黑雨瞧著他笑了笑,“我們不是差不多的嗎?白頭發和雞窩頭,招搖過市,不是都像示威遊行?”
這話說得不錯,可陳漠河憑空生出心底私密被窺竊之感,心中一揪,不再答話。
“總之,”周黑雨擺了擺手,問道,“能看出來卷嗎?不卷才好回去應付林順順。”
他指指周黑雨的腦袋:“左邊,太長了。”
周黑雨歪著腦袋去摸:“這裡嗎……沒有吧?”
“再往左。”
“嗯,這裡嗎?”
“再往左。”
“這裡?沒有啊。”
周黑雨手指頭剛裝上似的不靈活,來來回回摸不到那縷頭發。
陳漠河不耐煩了,朝她勾勾手,“給我。”
周黑雨一愣,不知道他說的是什麼。
他重複:“給我。”
周黑雨低頭,看見手裡地剪子,哎在衣擺上蹭了蹭,遞過去。
陳漠河五指擦著剪刀,剪刀尖尖銳鋒利,挑起一抹突兀的長發,剪下去。
那縷頭發掉在地上,周黑雨彎腰拾起來:“好了嗎?”
“差點。”
他又剪了幾刀,無意間瞧見周黑雨發間滴落的一顆水珠,十分剔透晶瑩,落在白皙纖細的脖頸上,順著那帶點嬌俏的弧度往領口下麵鑽。
他頓一頓,屈指湊上去蹭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