勒明蓋寧狼狽地趴在地上，臉色慘白地護著腦袋。哈利看到他的身上好像閃著一層淡淡的金光，但等他想仔細看時，那光芒就消失了。

布萊克一手把勒明蓋寧拽回座位上，一手捂住哈利的眼睛，把他拉回來，嘴上還在跟司機說話：“你這是闖進了哪個精靈的領地？事先沒有跟此地的主人打招呼嗎？他為什麼要攻擊我們？”

“早就打過招呼了，本公司跟這裡的領主有著長達幾個世紀的合作關係。”司機撇撇嘴，“以前其實沒出過這種事兒，但您也知道，這是南方【4】。這些南方的精靈沒有被渡鴉王閣下管教過，行事上總是很乖張。他可能覺得捉弄人類的小孩兒很有趣吧。”

他按了按儀表盤上的一個按鈕，車子的喇叭發出一陣像鳥鳴又像水流的聲音，遠遠傳了出去。

樹木搖晃幾下，紛紛散開，露出了一條路，或是小徑。小徑由美麗的乳白色石頭鋪就，兩邊栽著樹籬。這些樹籬青翠欲滴，但看起來亂七八糟的，顯然是很久沒有人修剪過了。

司機將車開上小徑。沒往前走多久，車裡的四個人就看到了一大片槲寄生。槲寄生旁立著一座男人的石像。他頭上戴著由槲寄生的枝葉編織而成的王冠，全身著甲，長長的披風拖在背後，一隻手搭在腰側的劍柄上，另一隻手向外伸出，攤開的手掌上托著一隻石頭眼球。

一個蒼白的年輕人站在石像下，向他們微微鞠躬，接著擋在了車的前麵。

“吾主向無名的奴隸及祂的眷屬表示敬意及歡迎。”年輕人說。他站在車外，車窗車門緊閉，但車裡的幾個人還是清楚地聽到了他的聲音，就好像他在他們耳邊說話一樣。

“吾主有一份禮物想托您交給您的主人，”他一揮手，一道光芒穿過擋風玻璃飛進車裡，落到了勒明蓋寧的懷裡。光芒散去，顯出了其中包裹的一支槲寄生。“請告訴您的主人，吾主非常懷念他們並肩作戰的時光，也非常誠懇地邀請他前來做客。

“為表謝意，吾主委托我滿足您的一個願望。請問我能為您做什麼嗎？”

所有人都看向了勒明蓋寧。

拉文克勞雖然也是一頭霧水，還是勉力坐直，說：“我們想儘快回到霍格莫德。”

“沒彆的要求了嗎？”

勒明蓋寧讀的書上都說，精靈的性格頑劣，懶散又愛惡作劇。如果有人向他們許願財富，他們很可能會在給許願人金山的同時，奪走TA的進食能力。因為TA隻說了要錢，沒說還要吃東西。

想到這些，他謹慎地搖搖頭。

年輕人點頭：“好的。”

他拍拍手，他們腳下的白色小徑立刻變成了能允許好幾輛馬車並排通過的大道。所有人都在周遭的空氣中感到了一種異象，像是火焰遇上了冰山，又像是山間的野風擊碎了雲彩。

勒明蓋寧突然想起，在大法師休·彭提費克斯的《心靈之泉》中，曾經將精靈的魔法形容成“樹木和水流的咆哮”，以及“山川和石頭的呼吸”。他一直想象不出這到底是什麼意思。

現在他明白了。

年輕人走回石像邊，對司機說：“向前走吧，您的目的地就在不遠處。”

司機啟動了車子，後座上的幾個人向年輕人點頭致謝。汽車駛上白色大道的瞬間，那個年輕人和他身旁的石像就消失不見了，隻剩下一片白茫茫的霧氣。

四個人不約而同地鬆了口氣。哈利在褲子上抹了抹自己浸滿了汗水的手心，問：“無名的奴隸是誰？他為什麼說你是這個人的眷屬？”

勒明蓋寧搖頭：“誰知道呢……也許我祖上什麼人是這個無名的奴隸的眷屬，然後這個身份傳到我身上了？”

“渡鴉王經常自稱是無名的奴隸，”司機冷不丁地說，臉上滿是敬畏。“您的祖先一定是非常強大的巫師。”

勒明蓋寧不置可否。

五分鐘後，四周的迷霧散去，他們看到車前不遠處，正是霍格莫德主路的入口。

司機在路邊停下車，恭恭敬敬地為他們打開車門，禮貌地請他們為他的服務打好評，並表示願意為他們提供長期服務。

說這話的時候，他不由自主地瞟了勒明蓋寧一眼。

布萊克打著哈哈說還要考慮考慮，給了他一點小費，將他打發走了。

在哈利的強烈要求下，他們沒有乘坐往返於霍格莫德和霍格沃茨的馬車，而是選擇了步行。

勒明蓋寧明白，還有兩天就開學了，哈利這是想跟自己的教父再多待一會兒。

所以，在回去的路上，他專門走得慢了一點，綴在哈利和布萊克身後十米左右。給這父子倆留下了說悄悄話的空間，也不至於讓他們找不到自己。

再走過一個拐角就能看到霍格沃茨的大門時，路邊的兩棵樹吸引了勒明蓋寧的注意力。倒不是樹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而是他不記得它們的旁邊以前有過矮冬青構成的樹籬。

樹籬和這兩棵樹，一同守衛在一條小路的入口，鋪路用的白色石頭似曾相識。

哈利和布萊克的腳步不停，勒明蓋寧卻被不知名的力量留在了小路前。他想尖叫，卻發不出聲音。

有人從小路的深處走了出來。

這是個高大的黑人。他長著一張英俊的臉，神情和體態都流露出矜持的威重感。一個銀質的頭冠戴在他的頭上，同樣材質的權杖和權球被他分握在左右手。

前幾天剛剛下過雪，路邊還殘留著一些未化的積雪。積雪和地上的陰影組成了古怪的文字，雖然勒明蓋寧不認它們，但還是讀懂了它們的意思。這是雪花和雲朵在告訴他，他麵前的是一位君王。

風壓在他肩上，讓他向對方俯首。

他不由地單膝跪下，大地溫柔地接住了他砸向地麵的膝蓋。

天空、樹木、河流、土地……一切的一切在這一刻同時歡呼。

[吾王！]

[吾王！]

[吾王！]

它們的情緒充斥了勒明蓋寧的心靈，眼淚溢出了他的眼眶。他低下頭，高舉那根槲寄生，顫抖著說：“吾王，請容我……”

君王無言地摸了摸他的頭，自然的聲音在他的耳中消失了，它們帶來的魔力也從他的身體裡褪去。

黑人扶他站起來，接過槲寄生：“我想這是給我的。”

“無名的奴隸？”

君王點點頭，朝勒明蓋寧微微一笑。

“您是……渡鴉王嗎？”

“啊，有很多人都會搞混我倆，”他好脾氣地解釋道。“我們隻是恰巧共享了這個名字而已。”

“另外一位……”勒明蓋寧指指槲寄生，“說我是您的眷屬。請問這是怎麼回事？”

君王笑而不語，轉而說：“您幫我帶來了朋友的訊息，我感謝您。請問您想要什麼作為謝禮呢？”

勒明蓋寧本想搖頭，但思考片刻後，卻問起了遠距離傳訊的方法。

他有種感覺，這位無名的奴隸不會傷害他。

君王指指天空，示意他抬頭看。

高高的天穹上，一輪圓月散發出柔和的銀光。群星圍繞在它的身邊，星光和月光組成了一個古奧的圖案。

他著迷地盯著那個圖案，明白這就是君王給他的答案、這是魔力運行的原理、這是一切的本質……

有人抓著他的肩搖晃他，從很遠的地方喊他的名字。

“……勒姆！”

他回過神，看到了哈利和布萊克焦急的臉。他張開手，槲寄生果然不見了。他再抬頭，月亮和星星也都不知所蹤，留在天上的隻有擠擠挨挨陰雲。

“你怎麼了？！”哈利憂慮地問，“我們看你沒跟上來，回來找你，發現你站在這裡一動不動地看天發呆。”

“無名的奴隸來找我了。”

布萊克挑起一邊的眉毛：“你遇見渡鴉王了？！”

“不，不是渡鴉王。這是個黑人，他說他隻是跟渡鴉王共享這個名字，”勒明蓋寧將小路出現的地方指給另外兩個人看。“他剛才就從裡麵走出來……”

“快走！”布萊克眯起眼睛看了一會兒那兩棵樹，就立刻拉住兩個男孩的胳膊，飛快地走開，“以後也不要接近這兒，更不要往裡麵走。這裡連通了仙路，能夠前往精靈的領地。十九世紀發生了一場戰爭，大多數精靈都遷往黃昏界居住了。這條路的儘頭應該也是黃昏界，你們如果誤入了那裡，根本活不下來。”

兩個男孩小跑著跟上他的腳步，拍著胸脯保證他們絕不會跑到這裡來探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