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二是工作日,但日本魔法部各處卻都沒什麼人,主要部門的辦公室大多空空蕩蕩,多數管理人員都不在工位上。
給魔法所的新教材雖然在順利編纂中,但聽到風聲的大家族一直在堅持不懈地為幸德光和魔法部製造麻煩。
為此,關東地區的大家族聯合起來,拒絕繼續同魔法部就稅收問題進行談判。
關西的稅收本來已經進行到簽訂契約階段,為了新教材的問題,關西各家族的代表又鬨了起來。
現在,關東和關西的大家族組似乎在暗地裡達成了協議,都將“不得更改教材”作為了簽約條件。
如果魔法部不同意他們的要求,他們就不會同日本魔法部簽署稅收契約。
財務處處長鬆本涼子被這些人出爾反爾的行為氣的火冒三丈,但為了大局還是不得不陪著笑臉帶隊去關西進行繼續談判。
部長幸德光則在大家族代表的強烈要求下,跟財務處副處長山下哲也一起,前往八王子市,同關東大族就稅收和教育等問題進行交涉。
正因為大多官員都外出談判去了,這周的日本魔法部顯得尤為空曠。
而在其他部門隻剩小貓三兩隻時,外務處的中高層卻都聚集在改為會議室的大會客廳裡,圍坐成了一個規整的大正方形。
正方形中心的榻榻米上,跪坐著一老一少兩個身著阿依努族傳統服飾的女性。年紀輕的那個雙手托舉著一枚蝦夷鹿的頭骨,眼睛恭敬地垂著,看著自己麵前的地麵。
頭骨被維護得很好,通體潔白而且泛著油潤的光,不見絲毫骨骼製品常見的汙跡,乍眼一看仿佛由整塊白玉雕琢而成。
年紀大的阿伊努女人把一隻手放在鹿的額頭正中、兩角之間的位置,嘴裡發出了類似於鹿鳴的悠長鳴叫。
鳴叫聲並沒有像其他聲音一樣,自然消散在空氣中。而是在眾人的頭頂不斷盤旋,變得越來越響。
它帶起了一陣吹拂在靈魂上的風,並同風一起,淒厲地尖叫著,穿透了層疊的空間,在遠方與此處之間打開了一條細小的通道。
尖叫聲中,藍瑩瑩的光漫上了阿依努族老婦的眼睛,給她層疊著無數皺紋和紋身的臉上,罩上了一層頗具神性的柔光。
鹿骨兩孔黑洞洞的眼眶裡也亮起了同色的光芒。它的下頜骨抖動著,吱吱喳喳地張開,露出了兩排整齊的牙和通向喉管的空洞。
鹿骨張開的嘴裡,傳出了一個清脆的、年輕女性的聲音。
“小澤處長,我已經準備好了。您那邊的情況如何?”
外務處處長小澤千樹用目光詢問了一下自己的同事,得多肯定回答後,朗聲說:“我們這邊也準備好了,請您開始吧,知裡代表。”
幾秒靜默後,知裡回複道:“好的。”
幾乎在同時,鹿骨眼中的光就湧出了它的眼眶,朝四周擴散,並迅速溢滿了整個房間,像雲霧一樣在空氣中緩緩滾動。
“那麼,我現在就開始彙報上周的所有工作。”知裡說。她的話音剛落,會議室裡的立刻分散開來,又在不同的地方重新彙聚,在外務處人員圍成的方形裡,形成了一個微縮的、法庭內部的虛擬影像。
法庭的審判席上端坐著一位法官,一位書記規矩地坐在她的下手。
辯訴雙方的席位上各有一個人,他們身後的旁聽席空空如也。
陪審席倒是坐得滿滿當當的,在那些小人裡,有一個的臉赫然跟知裡麻裡子一模一樣。
“三月九日,也就是上周一,奧莉加·亞曆山德羅夫娜·伊萬諾娃案即將進入了交叉詢問階段。辯訴雙方都提交了包含數百人的證人名單……”
隨著她的講述聲,法庭裡的小人仿佛突然有了生命一樣,活動了起來。
小澤是從去年十二月底,開始要求知裡對外務處進行這種遠程詳細彙報的。
雖然在上崗前接受了嚴格且艱苦的培訓,但知裡麻裡子對外交和現代法律都知之甚少。日本魔法部方麵對她的能力有了解,所以在短期內沒給她分配任何相關的任務,隻讓她儘快熟悉環境,並事無巨細地向魔法部報告巫師法庭內的情況,順便再跟日本從前的盟國代表聯絡一下感情。
如果實在不知道要怎麼聯絡感情,那就不要聯絡了,少做少錯。
自從知裡去了德國,小澤就再也沒睡好過,天天做噩夢,噩夢的主題基本都是“某國代表被知裡的某種行為冒犯,巫師法庭不再承認日本魔法部的合法性”。
幾乎每天他都會被夢裡可怕的情景嚇醒,然後再也睡不著,帶著焦慮和恐懼去翻看知裡剛發回來的報告。
看完之後他更焦慮了。
也不是說知裡的報告有問題。
她雖然年紀小,而且因為長期生活在避世的環境下,在為人處世方麵異常直率,交際場上的常識近乎於無。
但她腦子不算笨,學東西很快,性格也堅韌又勤勉,交給她的任務,她就會拿出百分之二百的努力完成。
前往德國赴任前,小澤要求知裡提交每日報告,將她在一天24小時裡遇到的所有事,都詳細地記錄下來。
其中包括且不僅限於她遇到的人,跟人說過的每句話(精確到標點),甚至還有她三餐吃掉的東西,和當天的衣著打扮。
為了不讓自己的噩夢變成現實,小澤千樹逐字逐句地給知裡的報告寫批注,圈出他覺得應對不大得當的事件和對話,再在旁邊的空白處列出他認為比較好的處理方案一二三四五。
相當於用文字手把手地教知裡做一個合格的外交人員。
通常情況下,他寫的批注和建議比知裡的報告還要長。有時候,他寫的實在太長了,報告原文的空白處根本寫不完,還得再附上幾張稿紙才行。
做到了這一步,小澤還是不太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