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來,葉梨花實在倒黴,好好的走在人行道上,被闖紅燈的汽車一車頭撞暈。
再次睜眼時,看見的既不是醫院天花板,也不是棺材板。她哆哆嗦嗦環視了一下四周,發覺這視角實在奇怪。
抬眼是澄澈的天空。她住在工業園區附近,看見的天總是灰蒙蒙的,好久沒看見過這麼乾淨的藍天白雲了。
低頭俯瞰,周圍是幾間古色古香的屋宅,白牆灰瓦點綴著紅漆,簷角掛著幾隻鈴鐺。
葉梨花身處的這片空地,像是這處府宅中的後院,種著不少花花草草。她旁邊還有一口水井,水井旁鋪著石板路,一直延伸到遊廊。
葉梨花心中一片茫然,想抬手揉揉眼睛,卻發現做不到。
她驚恐的察覺到自己原該是手的部位變得十分僵硬,簡直就像一截木頭一樣動彈不得。
不止是手。她的四肢、軀乾都像被焊死在原地似的。
她居然變成一棵樹了!
而且還是一棵枝繁葉茂,碩果累累的樹。
黃澄澄的梨子結了滿枝頭,風一吹就輕輕晃動。有些個頭太大的已經墜下枝頭成為一攤香甜的果泥。
葉梨花覺得自己仿佛是一架紅外線廣角攝像頭,能看見周圍的一切,甚至能感知到附近有蟬蟲振翅嗡鳴,但就是動不了。
穿越就算了,為什麼會穿越成一棵樹?
變成個小貓小狗她也能接受啊,至少能跑能跳能吃。像她這樣……有鳥來啄她的樹乾,她連驅趕一下都做不到,完全隻能任人魚肉。
一隻燕子當空飛過,留下一泡鳥屎。
“滾啊!”她的樹枝都被弄臟了!
葉梨花本以為自己的呐喊無聲,沒想到燕子似乎聽見了她的聲音,去而複返。
“不滾!”它又留下一泡屎。
在旁人聽來,燕子發出的是悅耳的鳥叫,在葉梨花聽來卻是實實在在的一句挑釁。
她竟然可以和它無障礙交流。
“滾啊!”
“不滾!”
葉梨花悲痛萬分,想歎氣。可歎氣也不行,她連鼻子嘴巴都沒有。
聽說有些植物人在臥床期間依然是有意識的,如今葉梨花非常能理解那種求告無門的痛苦,因為她現在是貨真價實的植物人了,會開花結果的那種。
事已至此,隻好先作為一棵樹生活下去。幸而這裡土壤肥沃,雨水充足,還時不時有人來清草除蟲,應當是這家的仆人。
葉梨花暫時不用擔心自己會枯萎,隻要活著,就還有希望。
變成樹之後,時間的流逝似乎變快了。她有時打個盹,外界卻已過去十日有餘,樹冠裡那窩燕子鳥蛋都變成小鳥了。
燕子在梨樹上安了家,日複一日地在葉梨花周圍盤旋,以鳥屎充當肥料。
她越來越適應這具樹的軀體了,漸漸地能控製自己的枝頭,輕輕揮舞。但那幅度十分輕微,不知情的人看了隻會以為是風吹的。
雖然住在人家的後院裡,但葉梨花對這家人了解甚少,偶爾會看見一位美貌夫人來後院散步,臉上總掛著淡淡的愁容。
想必這就是府中主母了,葉梨花聽到下人喚她殷夫人。
她的夫君似乎很忙,葉梨花隻看到過他一次。夫婦倆在遊廊那兒坐著說了會兒話,不多時就有個侍衛打扮的人匆匆來報,說什麼雨季水患的事情需要總兵大人前去處理。
總兵大人?看來職權不低,但恐怕也正因為此才疏於歸家。
據葉梨花觀察,這家人還有兩個兒子。在他們還是小豆丁的時候,常來後院爬樹摘果子摘花,引得葉梨花心驚膽戰,生怕兩個不知輕重的小崽子摔下去,還用自己的樹枝不準痕跡地托了一把。
但沒過去幾年,小豆丁們便不再來後院玩耍了。從殷夫人與下人的交談中,葉梨花得知兩個小豆丁已拜入師門,上山修行去了,很難得才回家一趟。
後來殷夫人懷上了她的第三子。
她日漸隆起的肚皮中孕育著一個新的生命,與此同時她來後院散步乘涼的時間變多了,因為這孩子在她肚子裡總不安生,鬨得她睡不好覺。
葉梨花悄悄動了動枝葉,給她擋太陽。
殷夫人懷胎十月,依然沒有臨盆征兆。
又過去了一兩月,殷夫人的肚子還是圓滾滾的,不過沒有再繼續變大。即便如此,她的夫君——那位李總兵也認為此胎怪異得很,決心要請個道人來看一看。
不多日,有個仙氣飄飄的白胡子老頭來了李府,應該就是李總兵口中所謂的“道人”了。
葉梨花身為一棵樹尚能有意識已經足夠離譜,所以她認為這個世界大概真有一些怪力亂神的存在。希望那位道人不是坑蒙拐騙的江湖騙子,而是真的能治好夫人。
道人在府中停留良久,具體做了什麼,葉梨花不得而知。總之道人回去之後。李總兵暫時對這怪異的胎象采取了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態度,放任置之了。
這胎實在不同尋常,殷夫人揣著大肚子,就這樣度過了整整三年半。
那日,府中傳來一聲驚叫,尾音打著顫,一聲未平一聲又起。葉梨花辨認出這是殷夫人的聲音,她向來不急不緩的,能發出分貝這麼高的聲音一定是痛得狠了。
此時正值深夜,府中亂作一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