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吒手上的傷已經愈合了,此刻他對於那隻被自己隨手拋出去的小鳥已經失了興趣,因為他找到了更大的樂子。
葉梨花腦中就兩個字,完了。
忍住拔根就跑的衝動,她竭力假裝自己剛剛的行為是無意為之,風吹的,是風吹動了她的枝葉。
哪吒像是猜到她內心所想,慢悠悠說道:“剛才可沒有風,我看得清清楚楚,你自己動了。”他瞳孔裡閃著興奮的光,“也是你在我爬樹時偷偷撓我癢癢?”
見許久沒有聽到梨樹回話,哪吒又問:“你不會說話,對嗎?”他指了指一處樹枝,“如果我猜的沒錯,你就動一動那根樹枝。”
葉梨花沒動。
“不動我就拆了這顆樹,既然是沒開靈智的死物,拆了也無妨。”哪吒臉上是天真無邪的笑容,說出口的卻是赤裸裸的威脅。
葉梨花心中一片淒涼,隻好依他所言,動了動枝頭。動作間帶著大勢已去的麻木姿態,還順勢把鳥送回了鳥窩。
哪吒得到回應,高興不已,繞著她的樹乾走了幾圈:“你是樹妖?樹靈?還是樹仙子?”
孩子問題太多,葉梨花不知該怎麼回應。
但哪吒大部分時候也不需要她回應,基本都在自言自語,時不時指揮她動一動樹枝以表示她在聽。
隻要他不一時興起拆了她,葉梨花很樂意聽他的碎碎念。聽他說自己的爹有多煩人,這不讓乾那不讓乾,又說自己的娘有多無趣,什麼都聽老爹的,總待在房間裡愁眉苦臉也不肯出門陪他透透氣。
“爹讓我沒事彆出門,免得嚇到彆人。”哪吒冷哼,“都是兩個眼睛一個鼻子一張嘴,怎麼就能嚇到彆人了?能被我嚇到的都是膽小鬼,活該擔驚受怕。”
謝謝你啊,有被內涵到。葉梨花無端覺得自己膝上中了一箭。
哪吒做了個鬼臉:“喂,我嚇人嗎?”他的手指勾著嘴角往兩邊扯,模樣看起來有些滑稽,像憨笑版年畫娃娃,任誰看了都會覺得他是個不缺吃穿被養得很好的小少爺,或者小姑娘。
這副皮囊具有迷惑性,不開口的時候真不太容易看出來是男是女。
開了口也不一定看得出來,哪吒還沒變聲呢。
幸好哪吒不會讀心術,對她內心所想一無所知,不然她可能會被拆成木柴劈了燒火。
“不嚇人的話,你就彆動。”哪吒恢複了麵無表情的樣子。
不管嚇不嚇人,葉梨花都隻能給出標準答案,那就是不嚇人。她求生欲占據上風,立刻控製住自己的枝葉一動不動。
哪吒滿意了,又開始說他爹如何如何。
翻來覆去就是這些內容。
時間一長,葉梨花聽得有點昏昏欲睡。哪吒的生活聽起來很單調,他的哥哥們在山上修行,也沒空陪他玩。
不過哪吒應該很快也會去乾元山修行了吧?畢竟太乙在那裡。
一直到天色變暗,哪吒看了一眼即將沉入山頭的太陽,站起身來。
“我明天再來找你玩。”
葉梨花精神一振,大大鬆了口氣,這喜怒無常的小魔王終於要走了!
“對了,朋友間要交換禮物。”
不知哪吒從哪聽來的說法,臨走時突然決定要與她互送禮物,據說這是友情的見證。
小孩子的確熱衷交友,在他們的世界裡朋友二字沒那麼沉重,一起說了兩句話,或者鬥了場蛐蛐,就可以稱得上是“朋友”了。
可哪吒這個朋友著實霸道,點名要她折下一根最漂亮的樹枝送給他。
葉梨花勃然小怒,那樣她會痛的好嗎!
可她奈何不了哪吒,如果她不給,這犟種說不定會親自動手。
最後她選了個折中的辦法,遞上一根纖細的枝頭,那裡有簇梨花開得正旺,花瓣潔白如雪,散發出淡淡的香味。
花瓣無風自動,輕輕飄曳,暗示的意味很明顯——摘這朵花吧,彆折樹枝。
從她的枝上摘朵花,痛感約等於拔掉一根頭發,完全在她能忍受的範圍之內。
哪吒看懂了葉梨花的暗示,思考半晌,大發慈悲地決定放過她,順著她的意思摘下了這簇梨花,插在鬢邊。
人與花互相映襯,顯得他臉上的線條柔和了不少,尚未長開的五官竟然也能用“豔麗”形容了。
“我的回禮是這個。”哪吒撿起一塊石頭,在手心割出深可見骨的傷口。
空氣中血腥味兒與花香交織。
葉梨花看不懂,葉梨花大受震撼。
傷口愈合得太快,哪吒用力握拳,又擠壓出新的撕裂傷。他蹲下身子讓血液浸入梨樹根部的泥土。
“肥料。”他解釋道。
對於如此血腥的回禮,葉梨花無計可施,她麵前沒有“拒絕”這個選項。
葉梨花憂心忡忡度過一夜,做好了明天繼續迎接小魔王的準備。
目前為止哪吒對她暫時沒展現出攻擊傾向,這一點已經令她十分知足。想必隻要注意點順順他的毛,在他罵老爹的時候適時顫動枝頭表示出一點“同仇敵愾”,就能在他上山修行前穩穩當當相安無事地度過這幾年。
出乎意料的是,哪吒食言了,他第二天沒有再來。